她瞪他一眼。看得出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是很在意,像是隨意聊著一個話題,她仍是答了:
『從你的眼睛跟說話的語氣看出來的。記得在我推你出去散心時,你對我恫嚇傭兵的事嗎?那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會說的語氣,也並不是在你跟前的人都是白癡,從那時我就知道黑宿原跟黑應龍是同一個人了。』
『所以你把面具偷走,來報復我?』
『面具是我家的東西。』
他的濃眉拱了起來。『哦?是你家的?』
她看他的眼神充滿古怪。『你……來台灣不就是來索回的嗎?』
『我並不稀罕那種東西,你想要就拿去。』
『那你來台灣是另有目的嘍?我可幫不了你。』
他的笑容依舊滿面;在陽光下,他看似溫暖。黑宿原怎會跟溫暖搭上邊呢?
『為什麼要救我、』她吐出憋在心底巳久的疑惑。『你並不是一個會捨命救人的男人。』
他的黑眸靜靜凝視著擊在石巖的浪花,而後側過臉看她。
『當一個男人捨命救一個女人的時候,我以為答案已呼之欲出。』
原本輕鬆的身軀忽然僵住,樊落眼也不眨地瞪著他。
他彈了彈手指,她的反應並不在意料之外,若是她感激涕零地抱住他,他還真會以為他找錯了人。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已然變調。
『我愛上了你。』他的嘴角似乎掛起了以往邪氣的笑。
『啊!』咚地一聲,樊落倒向堤防下,而黑宿原則身手敏捷地抱住她。
天啊,她肯定、絕對、百分之百又掉進他的陷阱中了。
對,是陷阱!
她的臉頰上尚遺留淡玫瑰色的疤,雖然不是十分突兀,怛卻是看得見的傷痕。這是在那西色斯島遺留下來的教訓,而這道疤證明了他是個喜愛捉弄人的自戀傢伙。
但,有誰會為了捉弄一個人而千里迢迢地飛越半個地球?他是閒到發慌了嗎?
她睜開眼,一對上他的眼,嚇得跳離他的懷抱。
『你想怎樣才肯放過我?』她算是低聲下氣了吧!只要、只要能擺脫他,她可以無視他高張的傲慢及跋扈。
『我有什麼不好?』他的神態像是十分認真。至少,是沒看過他這麼認真過,俊雅的容貌微微迷惑地,兩道濃眉蹙起。
啊,他是真的認真起來了。
他說,他愛她。
如火燒的雲彩逐漸爬上躁熱的臉孔。天啊,他愛她?肯定是瘋了!
『騙人……』她的聲音沙啞,隨即清了清。『你是個自戀狂,從不愛人的!黑宿原,顯然你連自己也騙了……』
她不懂她幹嘛還在這裡跟他扯些什麼?她應該包袱款款,逃離小鎮!只要扯上他,她就倒霉!
他的坐姿十分隨意,依舊是一身的黑,原本梳理得當的黑髮教海風給吹得凌亂;他優雅地彈了彈手指,薄薄的血唇張開吐出連串的字句。
即使是她這個不常注意異性的小女人也在頭一眼感覺出他的出色,然而在島上接連的刺激教她遺忘了他外貌上的天賦;在她眼裡他始終是是個變態者,只愛玩著自己喜好的遊戲,不顧他人的感受。待在那西色斯島,他就是上帝,而上帝是不需要愛一個女人的。
『我喜歡玩弄旁人,但,可沒有玩弄自己的嗜好。』黑漆漆的眸子瞇起,注視打起的白浪花。『在我出生前八年,我是次子,不必背負任何責任;我的個性是天生,任何有宗教信仰的人士總視我為魔鬼,我是嗎?』他的唇充滿詭異。『我不愛道德良知的束縛,我也不曾有過;我是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任何人都這麼說,事實上我也不否認,但是,樊落,現在我相信我愛上了我的影子。』
『你的影子?』是指她嗎?笑話!她可是善良純潔、有良知又有道德的台灣本土小女人呢!『你肯定是瘋了!』
『你是第一個敢直言不諱的人。』他笑道。
『你說,你愛我,根基在哪兒?』沉澱了心慌意亂之後,就是冷靜了。她並不夢幻,只是有些現實。依他,是絕對不可能愛她。
『是你像我吧!只要你像我的一天,我就會愛你。』
她跳起來瞪著他。『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你自戀的延續!這種告白適合你自己去對著鏡子說,起碼鏡子裡是個百分之百像你的傢伙!』
『我要你。』忽然,他轉過臉龐,專注地凝視她;磁性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在海畔。樊落回瞪著他,心如擂鼓般的猛敲猛打了起來。她的氣息顯得有些不穩,雙手掩住耳朵。
『你有病!有病!噢,我真是見鬼了才會以為現在的黑宿原跟以往不同,不,是我搞錯,你根本以玩弄我為樂!』她叫,一步退一步。『不要再靠近我!我警告你,你喜歡玩弄人,可以!去找別人去!我不會阻止你,但不要再玩我!』樊落旋過身,跑離堤防!
他瘋了!
她也瘋了!
天啊,一個影子?她不像他!絕對不會像他!就算窮極一生,她也學不會在殺人之後還能處之泰然!
他說,他愛她。
那是瘋言瘋語!肯定是的!必定他閒來無事,尋不到人取樂,是哪個王八羔子說他鮮少離島的……等等,她的腳步停了下來,在島上尚有什麼鬼傭兵的伺機而動,不是嗎?那他怎麼出現在這裡?有他的地方必定有危險……
天啊,他有危險……不不、現在不是為他想的時侯,她該想的是他的危險極可能波及鎮上的居!
※ ※ ※
『寶寶!你來幫小爹賣奶茶啊?』儘是感動的聲音。
他說,他要她。
噢,這是謊言。他拿她當影子看,他到底懂不懂真愛?
『寶寶!來來,坐在這裡,小爹幫你泡一杯奶茶。』嚴青秀的嘴笑得合不攏來。樊落一向不愛搭理他,更別談來到他的店。
嗚嗚。對寶寶付出的親情總算有收穫了,今晚要好好地在理絲懷裡痛哭流涕一番。
他伸出手欲拉她,樊落直覺側了側身子,避開他的『魔掌』。
『你幹嘛?』她瞪著小爹。何時,她也跑到了小爹的店來了?
『寶寶……』他的臉龐勉強堆起笑。『我只是想叫你坐坐嘛!』好心痛,他疼了十年的寶寶對他還是有心防,究竟是他付出不夠?或是年齡上的差距始終嬴不了寶寶的心,他知道他只大寶寶十歲,不足讓她喊一聲『老爸』,但好歹他也是她老媽的丈夫啊,嗚……
『用「叫」的是從嘴巴喊出來啦。』她環顧一下店內。『今天生意不好啊?』
『還不是旅舍那裡來了幾個洋人,大伙都跑去那看啦!又不是看猴子,真是。』
樊落看看他,考慮了會。『小爹……』
『嗯?』他賣力地給女兒搖一杯最香甜的奶茶。
『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耶……』
『咦……』他的動作暫停下來,仔細打量樊落煩惱的臉。他的手指忽然顫抖起來,不知該喜該悲……難道,寶寶思春期到了?不不不,她才十九歲那,想當年他十九歲的時候……啊啊,已經到了差不多快墜入情網的時候!不會吧,時間怎會過得那麼快?哼,管它快不快,誰敢來招惹他的寶寶,他會要那個年輕小伙子死無葬身之地。
想歸想,不過還是殷熟地奉上奶茶……『寶寶,有心事儘管跟小爹說,只要小爹能幫忙的,一定會幫!』
『小爹……我想這件事還是先跟你說好了!黑宿原來到鎮上了……』
話還沒說完,嚴青秀的臉變青了!他擊桌而起:
『他來這裡幹嘛?難道是來找我們算帳的?笑話!狐狸面具是樊家的東西,莫名其妙地擱在他那裡,沒找他算帳就已是他的福了,還想來索回?』精密的頭腦開始盤算起來,無意間瞟視到寶寶皺起的臉,忙變臉討好地笑:『寶寶,我看這幾天你就上台北,看看跟哪個朋友擠一擠,那個姓黑的就交給我好了……』他扯下圍裙,忽然停頓起動作來。
門外站著一身黑衣的男子,是那日他在島上看見的騎士。他不當賊已經很久了,但識人的眼力還是有的!他曾經說過這個男人不簡單,而現在他出現在台灣了。
『黑宿原?』嚴青秀的眼停在他高猛的身軀上。寶寶不離身的黑外套就是這個男人的嗎?他的心有些揪痛!理絲跟寶寶應該都是他的啊,理絲是一生一世屬於他的,可是寶寶是女兒,女兒遲早是要離開父親的,早離開、晚離開都是要嫁人,但絕不要這麼早,絕不是眼前這個男人!
不,黑宿原並不能帶給他的寶寶任何幸福;即使,在他的王國裡,他是一個上帝都不行!
黑宿原的嘴揚成一個弧度。
『我是。』他漫不經心地就站在門口,似乎不打算進來,他的眼鎖住樊落僵住的背影。『你是個儒夫,樊落。』
『我寧可當一個懦夫,也不當你的影子。』她跳起來,旋過身面對他。『你要玩誰就去玩誰,別纏著我!瞧,這裡就有個人可以讓你玩!』她把嚴青秀給推出來。『你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