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惠?」他的眉皺起來。
「……啊?」雅惠嚥了口口水,雙腿有些僵了。剛剛,她好像……命在旦夕耶!如果吃一頓飯還得要成為雜耍特技團的玩物,那她還是走了好。
「嚇到了?」嚴卿官的聲音很低很啞。「別理會癡武,她只是貪玩而已。」
「我……我真的一點也不餓耶,我先走,可以嗎?」話還沒說完,就見嚴卿官拖著她進來。
尤癡武腦袋還算靈光的把一切盡收眼底。「丁大哥?」
「唔?」丁玉堂依舊沉浸在小說裡。
「這位小妹是小哥的堂表妹吧?快點替我介紹一下啦!」多多少少打點好人情關係最重要。
「咦?」丁玉堂隨意抬眼一下,笑道:「那是樓上的鄰居,不是卿官的同根妹妹啦。」
「哦?」尤癡武立刻睜大了眼,正襟危坐起來。「鄰居?只是個鄰居?」打死她都不信。她放棄了可笑的小說,爬近雅惠僵坐的身軀。
「我姓尤,閣下是?」癡武幾乎貼著她的臉瞪著。
能不能知名不報啊?雅惠暗歎了口氣。她是真的認為她的嚴氏鄰居有嚴重照顧幼苗的狂熱症,而他的朋友也好不到那裡去。
「林,雙木林。」
「哦?」尤武癡看看她,再看看放任她們聊天的嚴卿官,他正從冰箱拿蔬菜肉類出來,明顯是要煮晚飯了。從他的側面看得出他在微笑。笑什麼呢?笑得很有柔情哦──天啊!小哥總不會到吃嫩草的地步吧?
尤癡武試探地:「我說,林妹妹啊──」
「癡武,她比你大三歲。」嚴卿官拿了粒蘋果過來。「先填肚子吧。」
雅惠看看他,無言接過。她不是感動,而是不敢不拿。「謝謝。」她怯怯懦懦地回答。
尤癡武的眼睛圓滾滾地看看嚴卿官,再看看那粒蘋果:她不笨,真的不笨,如果她連一粒小小的蘋果內藏有什麼涵意都看不出來,她真的要滾回去吃自己了。
「可憐啊!小哥走上不歸路了!」尤癡武陰側側地發笑。
小哥待人真的很好;他是那種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好男人,但相對的,他對每一個人幾乎一視同仁,你幾乎看不出他的弱點所在。
那是說,如果他有弱點的話。
「沒有嗎?」尤癡武喃言,眸光繼續鎖定林雅惠。「現在,有了。如果不多加利用,我還能當末代武術館的繼承人嗎?」
「癡武,你老嘀嘀咕咕的,不嫌煩嗎?」丁玉堂從小說堆裡抬首。
「好啦,人家只想再說二個字嘛。」尤癡武瞇著眼對雅惠做了個唇形
「賓果。」
時值半夜
三樓電腦鍵盤聲啪啪響起,雅惠透過鏡片盯著螢幕。她的工作多在半夜,是因為貪夜晚的靜,有時幾聲狗叫,之外就是全然的寧靜。
當然,偶爾也是有例外。好比……現在!
她歎了口氣,垂著臉頰貼在桌上。
「操!姓周的,有種就給我出來!」外頭有人又叫又跳,金屬鋁棒來回在柏油路上拖地走。
吵死了他!叫陣十分鐘口不渴嗎?
媽的,依這等陣仗不會吵醒人才怪!但沒人抗議早是預料中事,並非每個住戶都像嚴卿官一樣擁有極端的熱情天性。
「媽的,誰姓周,快點滾出去,行不行?」她咕咕噥噥地,乾脆關上了電腦。今晚嚴卿官不在,沒人出頭,只好預料這一陣叫囂短時間內不會停止,那就乾脆上床睡了算。
這幾天晚上嚴卿官都不在家;她之所以知道,還是拜他之賜。怎麼說?打從那天被他拎到二樓吃晚飯,好像就吃上了癮了,嘿!可別以為是「她」吃上了癮,不得不承認嚴卿官的手藝真的很棒,連菜名都還只能在飯館裡聽到。她一向不愛上飯館,因為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寧願省時省錢吃泡麵。而現在,她等於有了免費飯館。
有人看她吃飯看上了癮,是身為廚師的變態滿足狂嗎?那個男人現在每天中、晚二餐將她納進飯客之中,定時上樓按門鈴,她……不敢不去啊!
拷,她知道她是孬種啦!只要他的手指關節啪啪作響,她就沒來由的恐懼他的的拳頭會落到她身上。
有時他外出,就由那個尤癡武押著她過門吃飯,不到半個月,這已經成一個習慣了。
「其實……不吃泡麵也好啦。」雅惠整個身體埋進書堆裡尋找藏匿的香煙包。如果說有什麼麻煩的話,就是不能邊吃飯邊抽煙再灌幾口啤酒
去!不要說煙酒陪飯啦,現在連偷渡包煙進來都很難,嚴卿官簡直是病態!她抽煙到底干他屁事啊?這麼整她!她煙癮四年,叫她戒掉先拿把刀子砍死她再說吧!
曾經鼓起莫大的勇氣低低問他一句:「為什麼不能抽?」
他理所當然的答:「女人抽煙傷身。」
當時她正忙著啞然失聲,因為她的銅鈴大眼正瞪著丁玉堂點煙在抽。
他並非完全沒有好處,只是很厭煩一個人時時刻刻管著她;那種受人監控的感覺真的很令人討厭!
「你這是在幹什麼?」外頭,忽然傳出熟悉的男聲。
幾乎是立刻地,雅惠三級跳,偷偷潛至窗口。
萬歲,總算回來了!
她悄悄地露出一對眼晴往下覷去。
總算,有人仗義相救,出面鳴不平了。
她特意將房裡的燈光關上,因為不想被發現以致將來徒惹麻煩。路燈微弱,但隱約能看見那人的身影。
咦?她的眼光瞟了會,發現對面二樓的窗驚動了動。敢情有人在偷看?雅惠再往對棟四樓看了眼。
「嗄?」四樓窗口開了個縫,好幾雙眼排列在上頭。
這麼多人在偷看啊?
也是啦,被吵得沒法睡算是理由,但主因還是在嚴卿官身上吧?
說來可笑,在他沒搬來之前,這個社區自掃門前雪是司空見慣,往往鄰居吵架打架遭盜之類,從沒人理會,當然也包括她在內。但自他搬進來之後,倒成了社區的模範鄰居,有事他出頭、有事他幫忙,瞧!連她這鄰居的三餐他都要管,他確實是相當的……熱情。
初時,覺得他很煩,很多管閒事,但現在想想也沒啥不好,只要他管的範圍不要波及她,隨他怎麼玩。
「雅惠。」驅走了人,嚴卿官忽然抬頭瞥見小牛睡衣。
「拷!這樣也看得見。」或許敏感,但真的覺得方才窺視他的幾雙眼睛全移到她這裡來。
「下來。」
她不情願地露出頭顱。「幹嘛啊?」
「幫忙處理善後。」他微笑。
啊?什麼時候她成了他的同夥?「我……我要睡覺啦!」拜託去找別人好不好?
「哦?」嚴卿官的聲音低低地,卻拖得很長。雖然微弱路燈下的能見度很低,但她確實聽見了關節啪啪響起來的聲音。
媽的!詛咒你總有一天手指啪斷啦!
雅惠隨便套上短衫短褲跑下樓。
「幹嘛?」她瞪著他。他的頭髮汗濕,像經過一場激戰,衣著近乎全黑,走近他,發覺在黑色汗衫下的手臂有一道血痕。
她嚥了口口水,向他低語:「多管閒事管出問題來了吧!沒事做也不必管人家的閒事嘛……」
他微笑,想拉起她的手,等她很遲鈍的發現,想雙手藏在身後,但早就被牽走了。他道:「這不是方才受的傷。」
她瞪著他握著她的手。「我已經滿二十了。」
「我知道啊!」
「這裡沒有馬路,不必牽我走啦。」王八!有多少人在窺視,他知不知道啊?真想飛腿踢他一腳!
他沒答話,走進後棟公寓的二樓。
「三更半夜的,我要睡覺耶!」她低聲抗議。見他按了門鈴,她的眼睜得大大的,未久,門開了。應門的是上班族之類的男人吧?臉上愁雲密佈。
「周先生。」
咦?他姓周?雅惠歎了口氣。不用打賭也知道此周是彼周。
「處理善後?嗯?」住了這麼多年,她理所當然還是不知道後棟的夫妻姓什麼,而嚴卿官卻在十幾天裡摸熟了附近的家家戶戶。
他不覺得……玩這種敦親睦鄰很累很煩嗎?
他不煩,她可煩了。
「你就是傳說中跟著嚴大哥的林雅蕙?」
忽然,雅惠跟前晃著一張臉,她駭了一跳,往後一躍。「你是誰啊?」
「我?我……我是我爸的女兒啊!」看樣子好像是中學生。
「哦──」雅惠回過神,看見嚴卿官正跟那對夫妻在飯廳說話,那帶她來幹嘛?燒菜煮飯嗎?
「林姊姊,你跟嚴大哥很好吧?」中學生有著短短卷卷的頭髮,看起來很可愛。
「還好啦!」她打馬虎眼。早知道就連偷窺也不必要了,直接上床睡覺不更省事?
「我很少看見你耶。」中學生不死心的又搭起話橋樑了。
「喔。」雅惠隱忍一個哈欠。她本來就不喜歡跟人聊天,也不太愛與人相處。她一向篤信人與人之間,永遠都是平行線,即使有了短暫的交集,遲早也會分岔。
「林姊姊,你沒在唸書吧?那在工作嘍?我媽媽說你好像成天窩在家裡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