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童晃雲給了承諾。
受不住左鄰右舍的八卦追蹤,在小鎮上待了半天,童晃雲便決定往南開。三天的假期泰半是在開車中度過,中途在某地方的餐館用飯。
「你看起來像小白兔。」童晃雲出去了會,回來時看見癡武點了果汁在喝。她看起來還是笑臉迎人,眼睛紅,鼻頭也是紅的,但,她的笑容依舊惹人舒服。
絕口不提她哭過。從尤儒生去世後,她沒哭,他就開始擔憂她沒有足夠的渲洩管道,即使她賴著他,也不表示她軟弱到得事事依靠他,從以前就是如此。從天真沒到隨性而活,她藏了多少心事,卻不曾與他分享。能哭出來,他著實暗鬆了口氣。
癡武皺皺臉,嘴角努力下滑。「童,我沒叫你的飲料呢。」
他坐下,淡笑:「無所謂。」
癡武彎彎的黑眼閃啊閃啊的,壞壞的,邪邪的。「童……」她傾身上前,向服務生多要了根吸管。「童,我們可以一起喝。」
童晃雲看著她。「你自己喝吧。」
「童,我都不怕吃你口水了,你怕什麼?小氣。」癡武擠眉弄眼的。「不解風情,小心我跑了唷。」
「你會嗎,癡武。」一句就能堵住她,可惡!
癡武齜牙咧嘴的,百般不情願地喝光柳澄汁。談戀愛哪,誰像童這樣的悶,但就是喜歡他了,沒辦法擺脫了。
等童結了賬,笑咪咪的讓他牽起手,步出餐館。
「童,真不敢相信,我開始在想念風雲了呢。」
童晃雲唇畔淡淡的微笑。「你想,我們可以直接回去。」
「童,你不是醉鬼,也不是想逃婚的新郎,就算你是,我也不是老師或學姊,」癡武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就算你是,我也會將你拉回來。」
童晃雲看了她一眼。是蔡老師跟癡武提到了什麼嗎?或者,是她長久來的心結打開了?但願是後者。
「我們有自己的路,癡武。」
癡武皺皺臉,點頭。「童,那果老頭沒死,我沒到風雲,你會告訴我們,你在那裡買小屋,打算久居了嗎?」
「沒想那麼多。」他忽然停步了下來,注視她。「在這裡買房子純粹是因為這裡民風淳樸,我希望有一天,你也會來,並且喜歡上這裡。」
「如果我沒來呢?」她好奇地問。
「我會親自帶你來,我說過我不可能等你一輩子,不想你我永遠處在你跑我追的情況。遲早,我會告訴你,我愛你,癡武。」
原來,童當初那句話是這意思啊……癡武的臉有點熱,眼睛瞥到童從口袋裡拿出什麼。
「喜歡嗎?」是髮帶,不同顏色的髮帶。「方纔我看見的,以後你留了長髮,就不必東找西找沒東西綁了。」
癡武眨眨眼,瞪著那堆五顏六色。可惡,童老愛趁她心情好得出奇的時候,讓她的心酸酸的。也許童是有點不解風情,但他細心的注意到每一樣事情,相形之下,她就有點偷懶了。
「童……」真的有點淚腺發達了。
「嗯?」
癡武小心接過髮帶,低聲說;「你低下頭點,我有悄悄話跟你說。」
童晃雲遲疑了下,彎下身。
癡武抬頭親了下他的唇,迅速的跳離他,呵呵發笑的:「童,柳澄汁嘗起來的味道好不好,你要喜歡,我們可以回頭再點唷。」
「癡武!」
「童,我老想什麼樣的約會才適合我們……現在我才發現,我們無時無刻都在約會,在風雲、在鎮上,甚至在這裡,每一刻我們相處的時間都是在約會,比任何情人都多的。」她雙手斂後,微笑的蹦跳往後退。
在她的背後一片藍天,襯著她圓圓的笑臉,很舒服也很動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她已經開始引人注意了。
「童,我有沒有很肯定的告訴過你一件事?」
「嗯?」
癡武笑咪咪的,雙手圈著嘴,七彩的髮帶夾在指間,隨風飄揚。
她大聲的喊:「童晃雲,我愛你!」
「癡武!」童晃雲的腳步快了,他等這一刻等多久了?
她扮了個鬼臉,往前蹦蹦跳跳的走了。他快步追上。
從一開始相識,她就在前方等著他,而現在,他終於追上她了。
「童,我們相依為命一輩子。」藍天白雲之下,是兩並行的人影,矮個兒的個依在他身上。
「嗯。」
「我有沒有說過,其實我很喜歡那個屋子。也許是我們一塊長大的緣故,對每一樣東西的偏愛都相近呢,童。」
「嗯。」他的唇帶笑。
「我們回去風雲吧。」
「好。」
「童哪……」矮個兒的人影頑皮地笑,悄悄的跟他保持了點距離。「會不會我想太遠了呢,如果我們結婚,你猜會是你先提出或者是我呢?」
「尤癡武!」想抓住她問個清楚,卻教她一溜煙的跑了。他以為對癡武會太快,至少癡武還不會想到這麼多,一天之內她投下這麼多炸彈是她的本性。應該適應的,但總是淬不及防的教他震撼了。
癡武吐了吐舌,轉身又走回來,雖然眉開眼笑,但神態正經而沙啞的:「你是童晃雲,我叫尤癡武,誰少了誰,都不再是童跟癡武了。」
童晃雲伸出手。「是的,我們相依為命。」
「嗯。」癡武笑咪咪的跳進他的懷裡,用力抓住他的手。
陽光下,地上的影子有兩抹,難以辨認誰是誰,疾武開心地笑,更窩進他的懷裡,讓地上的人影完全融成一抹,淡淡的、淺淺的,一輩子的烙印。
尾聲
風雲武術專校——
校長氣極敗壞的從校長室一路殺到練習場。
「尤癡武呢?」暴怒的回音響遍空曠的練習場。他手裡捏著密報,凶狠地瞪視在場的每一個綠色運動服的學員。
李承中帶著微笑走過來。「怎麼啦?校長。找癡武有事?」
「有事?豈止有事!」校長氣得連半白的頭髮都豎立了起來,看起來像剛受過驚嚇的天才老爹。「她帶著學生又跑了!」
「這樣啊,」好不幸哪,癡武小妹又被抓到,先為她哭一哭好了。
「野餐!他們去野餐!學生付學費不是來野餐的!學校請老師來是傳道授業解惑,不是來跟學生一塊胡鬧的!」校長口沫橫飛的。
李承中抹了抹臉上被濺到的口水,伸手欲安撫校長豎立的頭髮,卻遭了個大白眼。他聳肩,自討沒趣的縮回手。「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每個人教課方式不同,癡武帶他們離開學校野餐,在輕鬆裡學武,也不失為一種做法。校長,風雲向來主張放任教育,你應該可以接受的。」馬屁也拍了,要是再拍不響,癡武,你可別怪我哪。
「問題是,」校長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禮拜裡有一半的課,她帶著學生烤肉、野餐、玩鬧!這樣能教出什麼好成果?只會荒廢一身武術!」他已經夠開明了,他轉頭尋找了半天——
「童晃雲跟他的學生呢?」童晃雲這堂有課,不可能不在這裡,唯有他治得了尤癡武。
「癡武拐了他一半的學生,所以他帶著另一半去追了。」李承中向學生們做了個手勢,學生自動把耳朵捂起來。
隨即——
響徹雲霄的咆哮聲震撼了練習場。校長喘息著,嘴巴掀了掀,試了好幾次才得以順氣,他對著滿天夕陽吼道:
「尤癡武!你被開除了!吉普車在哪兒,我得去追回他們!」
李承中聳了聳肩,雙手斂後,恭敬的目送校長抖著胖胖的圓肚飛速離開練習場。
「癡武,不是我陷害你,而是校長老頭跑得太快。」來不及說出癡武拐了童晃雲學生的方法很簡單,只不過是她趁著童晃雲不在,各派一名學生互相切磋,癡武那方贏了而已。
笑鬧中學習啊……下回倒想試試癡武的學生究竟學到什麼地步了?連穩紮穩打的童晃雲所教出的學生也栽在她的學生手上。
他走回去,拍拍手,對著學生們說。
「下回尤老師帶學生們出去,我們一塊跟著去觀摩吧。」
身後撩起一陣沙塵,吉普車發生刺耳的嘎嘎吵聲,轉了個彎快速往外駛去。
「老師……校長不是不准嗎?」有學生大膽的問了。光看校長火冒三丈的樣子,難保尤老師不會他五馬分屍。
「他是不准,不過那是剛剛。等他回來,他會有另一個答案的。」李承中開始指導學生練拳。
他的身後是滿天夕陽餘暉,風雲聳立在此,靜靜的,偶爾會有幾聲咆哮展動了風雲,但依舊屹立不搖——
新的一年招生宣傳單,是由陳老師設計的,上頭寫道:學千年,學萬年,學不過一人生;師有才,師有能,師不過點明燈。燈點人生,唯在風雲。
他看了良久,雞皮疙瘩頓冒的搖搖頭,翻過背面,龍飛風舞寫了四個大字——
笑鬧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