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你不能張開眼睛,我要去穿衣服了唷。」
「嗯。」他輕輕應了聲。
得到保證,但還是遲疑了會,才放手,確定童的眼睛是閉著,匆匆忙忙的繞過床。她的衣服掛在浴室裡,胡亂套上,又衝出門。童已經坐在床沿,雙臂環胸的注視她。
「童,我的衣服還沒全干,你借我一件衣服。」埋首衣櫃找一件比較中性的衣服穿上,蓋住裡頭皺巴巴的衣服。
「以後想過來睡,就要記得帶衣服。」
「好。」癡武忙不迭的回答,眉開眼笑的。童的允諾無疑是張通行證,以前硬溜進童的宿舍,他從沒說過歡迎的——癡武忽然轉過身注視他。
「童,為什麼你以前打地鋪睡,昨天卻跟我搶床位?」
「以前,你還不是屬於我的。」
癡武縮了縮肩,扮了個鬼臉,在童的書桌上尋找可以綁頭髮的帶子。童變得霸道了,談戀愛的男人都會這樣嗎?虧她還以為他沉默內斂又謙虛。
屬於童哪……感覺還不賴,不過從反面來說,他也是屬於她的吧?
「童,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
「哦?」
「夢到我國中的時候。記得嗎?我上高中的前一年,好像去喝過某個學姊的喜酒。」
「我記得。」他說得肯定,讓癡武回頭看了他一眼。
「童,你記憶力很好唷,連我自己都記下太清楚呢。」她笑道,在桌上找到了短短的小繩子,試了幾次老綁不好。
「你的事,我很清楚。」怎會忘了那一夜?從那晚開始,癡武仍然親近他,卻在那一夜有了距離。
「童!」她蹦跑到童身前坐在地毯上,笑咪咪的把繩子交給他。
「你的頭髮變長了。」
「那是當然嘍,難得下山一趟,也沒剪頭髮了。」癡武抱膝坐地。「我話還沒說完呢,童,我記得……那一天新郎新娘好像也是青梅竹馬吧———」那個夢有些模糊,記不清楚了。
「嗯。」她的頭髮柔軟微卷,像嬰兒般清爽。
「他們好像奉子結婚,好像也有六、七年了吧?」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小孩也有這麼大了。為什麼會夢到他們嗎?是同樣青梅竹馬的緣故嗎?
「童……」嘗試抓住心頭亂紛紛的頭緒。同樣的青梅竹馬,他們在年少奉子結了婚,而她跟童始終清白如一……
「好了。」他拍拍她的頭。
癡武笑咪咪的回頭,沒料到童會俯臉親她一下。她的眼瞳還是笑吟吟的,卻多了羞赧。
「童,現在不是……親吻的時候啦。」她紅著臉。「你得把我弄出去。」
「現在嗎?」童晃雲看了眼表。「不容易。」
癡武雙手合十朝他拜了拜。「你不能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工友伯伯會奇怪我怎麼不見了。校長還准了我下午的假、要我當女主角的替身。」
「你喜歡嗎?」
「滿有趣的。好久沒當臨時演員了。」癡武爬起來,拍拍衣袖,抬臉時看見童晃雲注視著她。「怎麼了?」這種眼神像在評估。
「不,沒什麼。」童晃去伸出手。「來,我帶你出去。」
癡武抿著唇搖頭晃腦的。「童,你很悶唷。」話老藏在心底,打死他也不說,不過只要她喜歡他就夠了。她握住他的手,跟他走出房門外。
「童……這不是下樓的路耶。」童往反方向走去,順手推開了七號門。
門內的擺設很簡單,一開門就看見了靠窗的單人床。床上的人驚醒——
「童晃雲你幹嘛……尤癡武?單身宿舍什麼時候開放讓女人進來?」
童晃雲沒理會他,拉著癡武上床,直接推開窗戶。窗外是一片茂密鬱林——
「你順著樹爬下去就可以了。」
「不……不會吧……」癡武瞪大眼。「童,我會活活跌死的!」
「你不也一路順著爬上七樓的?」
「那下一樣!」開始懷疑童想甩掉她,所以用這種方式謀殺她的生命。癡武低聲抗議:「那裡只有一棵大樹。」而且只有兩樓的距離,枝條與陽台的距離相當的短,但這有七樓呢,能不能撲過去還是個問題,嗚,童好殘忍唷。
「唯一的一條路,癡武。」
「你在逼我,童。」
「我……個人建議,」床上的男人拉著薄毯,小心翼翼地說:「你想甩掉一個女人不必這樣做,只要說goodbye,我相信她會懂你的意思,你不必害她跌死。」
癡武猛點頭。
「癡武,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擺明了沒有退路,好可恨,要是再揣測不出他的用意,就不必當童的青梅竹馬了。童只會做這種事,不會明著逼她,只會玩暗招。從來到風雲之後,童不會時時刻刻護著她,反而有時還壓迫她……想要她應考老師,直說不就好了?不必磨練她的能力,可惡!
「我要受了傷,會怨你一輩子的。」她嘀嘀咕咕的抱怨,發誓幾乎看見了童嘴畔的微笑。
估量了下距離,癡武爬到窗檻,脫了布鞋扔下去。她回頭,怨氣十足的瞪了童一眼。
「童……」她忽然問:「如果昨晚你強迫了我,你接著會怎麼做?」
「娶你。」停頓了下,童晃雲嘴畔展現笑意:「我強迫你了嗎?癡武。」
「是沒有。」她承認。如果他強迫她發生性行為,那就不是她所認識的童了,他一向護著她,但心裡始終有個疙瘩。在十五歲的那一年,心底彷彿曾經烙下過什麼,卻遺忘了,只覺不安。
她吐了吐舌。「說跟做是有段差距的,童。」
「你不妨試試看。」他靜靜地說。
現在連話也駁不過他了,可怕的人物,一句話就堵得她說不出口來。
癡武忽然向後傾身,親了下童晃雲的嘴——
「癡武。」這是她首次主動吻他,雖然只是短暫的碰觸了下,對他卻是一個進展。等了多久啊,想要她主動的跨越青梅竹馬那條線,想耍她懷著男女之情主動的親近他,終於如了願了——
想喊住她卻慢了一步,尤癡武飛身下墜,見枝幹就抓,抓到過於細條的樹枝,立刻躍身抓住另一枝,愈躍愈低,靈巧如猴,最後挑了棵距離地面最低的樹,直接爬下去。
她仰頭瞪著七樓窗口,扮了個鬼臉,尋到布鞋,轉身就走了。
「我的天!你想當殺人犯,不必選我這裡當案發現場……」赤著上身的李承中從窗內瞪著下方。「見鬼了。」
「她的臨場反應很好。」童晃雲目不轉晴的,直到她消失了蹤影。
「豈止!」見鬼的就算他跳下去,也不見得能像她閃得這麼好。「尤癡武……的身手還不是最好的。」跟她在笑鬧中比試過,最多只是敏捷,但在武術方面則需再磨。
「有的人就是這樣,癡武的爆發能力很強。」
李承中仍是不可思議地搖頭。「我……個人建議……這孩子好好的磨一磨,會有大片光明前程的。」忽然想到了一點,轉頭看童晃雲。「你勸她上風雲考試吧,她是年輕了點,但風雲也應該有新血注入了。只要主考官不是我,我可以當那個推薦她的武術老師。」跟她談過,尤癡武的武術觀念相當正確,在年輕一輩的人才裡已少有這樣的人,練過武術的子弟容易陷進唯有該門才強悍的執著,而使中國武術日漸式微。
早該想到尤癡武跟童晃雲師出一門,不該只有晃雲練就一身好武術的道理。尤儒生啊,如果能早知道在他門下培育出一對好人才,說什麼也要去拜訪一次。
「她會為風雲的武術帶來新觀念,讓她進來吧。我們都無權干涉其他武術老師的教育方法,唐澤元帶的畢業生會是風雲有始以來最狂傲的學生,我懷疑他們出了校門,會成為怎樣的德性,多一個好老師,就少一個社會禍害。」這是感慨,身為一個老師能替學生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童晃雲點頭。「癡武會進來的。」話只肯點到這裡了。在風雲裡,癡武的改變盡收他的跟底,從遲鈍的身手到今天的反應靈敏,即使她是在不知不覺裡,也開始一步一步走回武術的路子上。
曾經,在武術上他超越了癡武,而現在,他正等著她追上來。
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有太陽,過了午後,就開始下起大雨。風還不大,為了存檔,該部連續劇的導演堅持演員要有敬業精神,在滂沱大雨裡拍武打戲,連替身演員也不例外。
癡武的臉成了標準的苦瓜。
「不會吧……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扁扁的,微不足道的替身演員,不必講究敬業吧?」
「快點,快點!」短胖的工作人員撐著傘,拉住癡武就往雨裡跑。「導演是有名的壞脾氣,遲了就不要你了。」
癡武咕咕噥噥的。導演選中了茶亭為武打的地點,對手是戲裡魔教的二當家,由練單刀的陳老師擔綱,事先套好招數,導演圖的只是敏捷的動作。
「呵呵,你不適合拍古裝戲。」陳老師上下看了她一眼,笑道。「你的臉只適合拍溫馨家庭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