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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於晴

   

  「五哥……這是誰的錯呢?」她像自言自語,隨即抬首:「五哥,你當真放得下狐狸王之名嗎?」

   

  「你說我放不放得下?外傳狐狸王已死,這正是我打算的,落海只是提早了我的計畫。」聶泱雍隨口說道,又瞧了眼牆上的十宇架。

   

  香氣襲人,她的身子已是完全的女人了,而她似無自覺。她只是憑著本能抱著他,怕他隨時不見。那個在破廟裡的隨玉的心是脆弱的,他花了多少的心血才一點一滴建構了她的笑、她的另一顆心,而現在恐怕又得重來了。

   

  但,又何妨呢?

   

  未來多的是時間,總有一天她會瞭解他不再離開,不再自她跟前消失。

   

  「五哥,現在你在想什麼呢?」她低問。

   

  「現在我在想……我還有多少的克制力來尊敬沙神父的上帝。」他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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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濛的天色微亮,一艘小船緩緩駛進了雙嶼的範圍之內。船內是二十名左右的少男少女,雙手皆綁於身前。船首尾各兩名船夫,紅髮的查克跟海商則坐在船旁,不時地瞧隨玉一眼。

   

  在小船之前,有一艘引路船,緩緩的將他們帶進雙嶼之內。

   

  「到了到了!」船夫將船靠了岸,催促著年輕的少男少女爬起來,一個一個步上岸。

   

  腳是赤裸的,踩在沙灘上。

   

  「好痛!」元巧低低叫了聲,齜牙咧嘴的。「真他媽的王八羔子,脫了鞋要我怎麼走路啊?」側頭望了下閉著眼走路的隨玉,他低聲問:「隨玉,你在幹嘛?」

   

  隨玉張開眼,淘氣地笑了笑。「我在記路子……」赫然閉上嘴,瞧見陸地上來了數名佛郎機人跟日本武士。

   

  她從未到過日本,只在東南沿岸瞧過一些騷擾百姓的忍者。這就是五哥從不讓她動手殺日本人的原因嗎?怕她將來會後悔莫及?她始終沒有像再武兄有這麼深刻的家仇血恨,即使知道了自己體內流有日本人的血,也因為長居島上而當自己是漢人。現在,她仍然是漢人,一輩子都是漢人,為何再武兄不瞭解?

   

  佛郎機人瞧了這一批貨色,轉向海商不知嘰嘰咕咕的說了什麼。

   

  隨即海商滿意的笑了,招來船夫,說道:「暴風雨就要來了,雙嶼大當家的准咱們留在此過夜。你們以往沒來過,不知雙嶼的女人多刺激……」他瞧了一眼中原少女們,露出淫淫的笑。「將來她們也會是其中之一呢。」

   

  「你……」佛郎機人在瞧見查克之後,似乎頗為驚訝,連退了好幾步。「你不是……」

   

  「我回來了。」流利的葡萄牙語出自查克的嘴裡。少男少女從他身邊走過,他瞧了一眼隨玉,遲疑了下,仍然用葡語說道:「告訴大當家的,我帶回寶物了。」

   

  「你是指……」佛郎機人驀然回首,瞪著一名名的少女背影。

   

  「不用擔心,他們聽不懂我們的語言。先將他們關進牢裡,再作打算。」

   

  「那麼船夫呢?」

   

  「船夫……不知道樊隨玉混在裡頭。」查克冷冷地說。「他們相信我,所以只讓樊隨玉孤身一人混進雙嶼。他們以為我會誓死保護她。」

   

  才說完,就引來葡萄牙人們的大笑。

   

  「他們是瞎了眼嗎?竟然會相信雙嶼殺人不眨眼的紅髮惡鬼……他們難道不知殺漢人無數的千人斬就是你嗎?」

   

  查克冷淡的一瞪,將葡萄牙人的笑聲硬生生的逼了回去。

   

  暴風雨肆虐東南一帶,即使在雙嶼地牢裡仍然能感受到外頭大雨滂沱。

   

  地牢裡,關滿了這幾日由各海商搶來的少男少女。

   

  「有男孩呢,為何要我打扮成女人?」元巧不太高興地說道,牢裡嗚嗚咽咽的哭聲讓他不得安寧。

   

  他雖長在富貴之家,但也知百姓疾苦,但僅止於知而已,親眼目睹倒是頭一遭。東南沿海村民跟偏內陸地帶多半是窮困的,賣女賣子不在少數,賣了之後呢?將他們送往各國作軍妓作勞工……一想到就有氣!

   

  「難道咱們漢人的命就不值錢嗎?」女孩家都是寶啊,讓她們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迫糟蹋,見了……就好生的心痛。

   

  隨玉抿著唇,低聲答道:「咱們能救的就救了,來不及救的……我將來跟五哥走七大洋時,會多注意一點的。」

   

  「嗯,」元巧有點惱怒,瞪了一眼瞧他瞧到傻的幾名男子。「你們是沒見過人是吧?瞧瞧瞧,連命都快沒了,還瞧個什麼勁?啐。」

   

  隨玉掩嘴苦笑了下。「那是你人好看了。」比女人還美,面紅齒白的,身子也不算高,手臂也有點細,雖然是有男孩子氣,但扮了女裝卻蓋住了男孩味道,也難怪四哥會瞧呆了……啊,她突然醒悟了那日五哥說了句話後,四哥為何突然匆匆離去。可能嗎?四哥他……

   

  「我好看?這是在侮辱我嗎?你發什麼呆啊,隨玉,方纔你說什麼記路子的?」元巧問道。

   

  她回過神,怔忡的看著元巧,直覺答道:「我在記引路船隻走的路線,避過多少暗礁,劃的深淺,吃水大約多少。」

   

  「啊……你……你記得起來嗎?」誇張,他就記不住了,全賴四哥就夠。

   

  她扮了個鬼臉。

   

  「我多多少少對這是有興趣的,雖然普通事情記憶不佳,但我卻能將船隻的工料、木材及定額等等毫無誤差的記下,也許這就是大夥稱我為奇才的原因吧。方纔,我走過五哥時,已經交給他了。」

   

  「是……是嗎?」當他忙著觀光時,隨玉已經幹了這麼多事啊?相形之下,他是有點偷懶。「難怪方纔你在跟五哥眉來眼去,原來是這樣……你沒瞧見方再武那懷疑的表情,還以為五哥想勾引你呢。」話還沒說完,就見查克走了進來,看守地牢的葡萄牙人臉驀地一白。

   

  「惡鬼……」

   

  「你先下去吧。」查克冷淡地說,等他忙不迭的跑出去後,才靠近地牢的柵欄。

   

  「查克,」隨玉站起來,走到他面前,隔著柵欄露齒而笑。「你還好嗎?雙嶼的當家可有說話?」

   

  查克遲疑了下,點頭。「我很好。」是漢語。「當家的原諒了我……玉姑娘,你……你真要對付雙嶼?就為了狐狸王了,他已經死了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是五哥教我的。查克,待在雙嶼已久,應該知道雙嶼的所作所為,他們擄漢人、搶漢女,騷擾沿岸百姓,如果你的國家遭到這樣的對待,你能忍受嗎?」

   

  查克撇了撇唇。

   

  「那是他們無能,無能的人只能受人擺佈。」他正色看她。「但你不一樣,你對船只有研究,是雙嶼遠遠不及的,你既是日本人,應該留在雙嶼,為雙嶼盡忠。」

   

  「查克。」隨玉瞇著眼,低語道:「你是佛郎機人,我是日本人,在地牢裡的是漢人,但咱們不都是人嗎?除去體內的血,我們都是一樣的,有爹有娘有姊妹。這世上也沒有無用的人,只有不知悔改的人。」她的神色難得嚴厲。

   

  但即使嚴厲,依舊有她的積極跟活力在。她像個……春天,第一眼見到就覺得她隨和而親切,直到狐狸王死後,她才改變了,如今她又回到了那個原本的隨玉,讓他……鬆了口氣。狐狸王死後的樊隨玉是陌生的,是死氣沉沉的,即使狐狸王的死是雙嶼之福,但……但……他想要瞧見那個春天似的隨玉。

   

  「怎麼啦,查克?」元巧爬了兩次,才爬起來,手伸出柵欄拍拍查克的臉。「你是又被洗腦了是吧?淨為雙嶼說話。我都跟四哥說好了呢,將來你不想回你的國家,就到聶府當一輩子的客人呢,你可別陣前倒戈。」元巧毫無心機地說道。

   

  查克注視著他們,忽然之間用葡萄牙說道:「我是惡鬼,我是名震東南一帶的紅髮惡鬼,你們相信我,是你們倒了楣。我從小被海賊養大,他們教養我,讓我成了殺人不眨眼的惡鬼,你怎能輕易的相信我?」

   

  「查克,」元巧不悅地說:「嘿,你是欺我不會說你們佛郎機語嗎?啐!」

   

  查克點了下頭,示意牢卒將地牢打開。

   

  「玉姑娘,我是絕對站在你這邊的。大當家的要兩名漢女上去,讓他過過癮,你倆若想要瞭解雙嶼地形,就請跟我來吧。」他的唇泛起詭異的笑,年輕的臉龐充滿了鬼般的凶殘。

   

  他的惡鬼之名並非浪得虛名。

   

  隨玉也在笑,笑得親切。

   

  「查克……謝謝你,我一直沒機會謝你在北京時救了我一命。」她的笑容是燦爛的,在這個腐敗的雙嶼裡,她的笑無疑是一種光。

   

  他終於瞭解為何在第一眼見到她時,會產生心動的感覺。她不漂亮,也不特別有氣質,他之所以心動,是因為雙嶼搶來的女人從來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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