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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於晴

   

  「不不不……我沒有!三公子千萬別誤會!」文容郎迅速放下手,如被灼傷似的。

   

  待在上古園也有好一陣子了,雖然只跟聶封隱設過短短的幾回話,但他還懂得察言觀色——這大姊絕對是這聶封隱的女人。

   

  他實在不明白高格調的聶封隱怎會看上這樣的女人?至少有懷安這樣的美色當前,誰會注意到這大姊的容姿?懷安啊……一想到她的美顏,心魂就移了位。來聶府,從來沒有想過會遇見這麼美的女子,可惜是個丫鬟,以他笑世生的身份,她最多只能是妾。

   

  「沒有就好。」聶封隱淡淡地說,轉向璇璣:「你不是要教小丫頭習字嗎?」

   

  「是啊,三少爺有事要璇璣做麼?」

   

  「沒事就不能來嗎?這戲台視野好,地方也不小,七、八人坐在這兒都綽綽有餘,我想換至此看書,不成嗎?」

   

  你是主子,當然成。只是太過讓人起疑竇了,璇璣瞧了他一眼,將筆墨擺上桌。自上次從鏡橋回上古園之後,他的性情大有改變,雖然脾氣還是時好時壞,但卻很少怒罵她了,甚至時常在她面前談論起書來。是為什麼呢?連她的工作量也忽然減輕不少,所以才會趁著午後教如敏習字。

   

  他必定知情,也知道觀戲台是她教字的地方,卻未加干涉,這真的實屬難得。

   

  但如今這樣的好日子要結束了嗎?

   

  「璇璣姊,我是不是要磨墨了呢?」如敏小聲的問,將紙攤開。

   

  「磨吧。」回答的是聶封隱。「我倒想瞧瞧夫子之女是如何教人習字的。既然文公子在場,也請坐吧。我正要向文公子討教討教。」他遞上了《孽世鏡》,他身後的元朝生將它收回木匣之中。

   

  「這……也好。」文容郎擠出笑,跟著坐下。「說是討教不如說是互相切磋,我對三公子慕名已久,能在三公子門下出書,實是在下的榮幸。若不是為杜絕其他冒充之人及杜絕其它書肆仿刻《孽世鏡,在下實在不願站出來。」

   

  「啊?」璇璣抬首,脫口道:「還有仿刻?」

   

  「是啊,你不知道嗎?」聶封隱揚起眉。「我忘了你養在深閨,難出大門一步。有不屑小書肆在偏遠之地仿刻《孽世鏡》,不論刻法、上墨都十分的粗糙,放不上一年,墨汁便已脫落。他們竟還堅持笑世生授予他們權利刻印的。」

   

  「喔,原來如此……」她垂下臉,漫不經心的揮毫。

   

  文容郎看了看他們,說道:

   

  「我會寫《孽世鏡》,還是受社會風氣影響。我朝皇帝多昏庸無道,若單是這樣也就罷,偏偏縱情聲色到今人發指的地步。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如今放眼我朝,臣子文客更是毫無顧忌的狂嫖濫淫,美其名是藝林佳話,實則不過是堆爛泥。我就是瞧不下去,才出這部警世之作。」

   

  「哦?」聶封隱目光如炯地注視他,瞧得他不由自主的調垂了目光。「文公子,你的寫法真實而入骨,我還真以為你是以週遭人為範本,將其寫下,才會如此生動而令人震撼。」

   

  璇璣揮毫一時不穩,滑了出去。

   

  「璇璣姊,怎麼三少爺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如敏小聲地詢問,悄悄地看了元朝生一眼。

   

  她漫不經心的微笑。「三少爺跟文公子在談正事呢。他們談書,我們習字。你瞧,這是什麼字?」

   

  「是……是……前兩天璇璣姊教過我的,是……是韓?」

   

  「是朝。記得嗎?我們先從附近的人名開始學起,這樣才好記,以後你看見這個字,就想到元護院。」

   

  「朝……是元……元大哥嗎?」如敏的臉垂得低低的,聲如蚊蚋。

   

  「是啊。」如敏臉紅了,那表示她的意中人就是元朝生嗎?若對象是元朝生,那麼就是如敏的福氣。

   

  「現在,學字是不是慢了點?」文容郎抓住機會岔開話題。他轉向璇璣:「女人家學讀書,可找不到什麼好婆家的,尤其又是一名丫鬟,有哪個家丁願意娶比自己聰明的女人呢?」

   

  璇璣皺皺眉頭,微笑說:「多學點總是好的。」

   

  他搖搖頭。「娶妻當娶賢德女,當一名女子無貌而有才時,那怕是婆家難找了。」

   

  「那是世間男子一般的想法,誰說在這世上就沒有一個跳脫俗見之外的男人呢?」璇璣淡淡地說。

   

  「就如同文公子所撰的《鳳凰傳》?」聶封隱揚起眉。「若不是一睹文公子的真面貌,我還真以為笑世生是個女人呢,你說是不?璇璣。」

   

  她含糊的應了聲,臉蛋垂下,烏黑的長髮遮掩了她的半張臉,他目不轉睛的瞧著她,直到文容郎咳了一聲,他才不太高興的調回視線。

   

  「那不過是夢幻之說而已。」

   

  「我以為是撰者跳脫現實之外的夢想。」聶封隱抹上詭異的笑,注意到她的耳根子微微發紅。

   

  「三公子說笑了。《鳳凰傳》以女性為主線,我乃堂堂男子漢,怎會有這樣的夢想呢?老實說,這本《鳳凰傳》只是一個嘗試而已,我是不怎麼喜歡的,畢竟男兒震四方,又豈能如書中人一般,教一名女子拖累。」

   

  「哦——」聶封隱拉長了語音。「璇璣與你看法不盡相同,她倒以為《孽世鏡》是本淫書,並無其它用處,是不?璇璣。」他難得有微笑,目光不離她,像在密切注意她的反應。

   

  「我……」

   

  「三公子!」文容郎有些不悅的打斷璇璣的起頭。「在下雖不才,但也知女子多誤事,何況是個丫鬟,在下不得不勸,雖寵丫鬟,還是得要有所分寸,可別教她憑著幾分墨水,爬上了主子的頭。」

   

  聶封隱愛才是眾所皆知,但未免太過頭了。每回與聶封隱談書寫詩,雖然帶給他極大的壓迫感,總覺得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可他也實在忍受不了聶封隱每回必帶著這ㄚ鬟,還頻頻詢問她的意見。

   

  沒錯,她的字寫得是不錯,人看起來也頗為斯文又有幾分氣質,但也只不過是一個年歲大的丫鬟,在地位上遠遠不及他這個文人,卻似乎頗受聶封隱的重視,讓他十分的不平衡。

   

  聶封隱瞇起眼,沉吟了會,眼角覷到她的嘴角抿起,薄薄的唇  露出她些微的惱怒。「文公子說的是。璇璣,你們下去吧,可別壞了文公子的興致。」

   

  璇璣掀了掀嘴,終究沒衝口而出,她福了福身,收拾筆墨。

   

  「不不,不要收,你們先退下去。」

   

  「奴婢遵命。」她的牙在磨,發出的「奴婢」多刺耳難聽。

   

  有多久沒聽見她自稱「奴婢」了?刺耳依舊,她的倔性未減,他的唇上揚,拿過方纔她胡亂畫的紙。

   

  上頭是一朵朵的白梅。她氣惱時,都是這樣發怒氣的嗎?

   

  璇璣快步走下觀戲台,如敏急急跟上。

   

  「璇璣姊,等等我嘛,你在生氣嗎?」

   

  她深吸口氣。「沒,我沒有。」她放慢腳步。

   

  「沒有就好,璇璣姊,那文公子說的是真的嗎。如果……如果我學字了,是不是會嫁不出去?」

   

  「那得看你的夫婿是否有容才的雅量。」如敏似乎頗為緊張,璇璣露出安撫的笑:「你自個兒想想,若是你喜歡識字,那麼改天我再繼續教你;若是不願,我也不強迫你。你說好不好?」

   

  如敏點點頭,腦海不期然的浮現元護衛的身影。

   

  「如敏,」她忽然從懷裡掏出了個用錦布包裹住的小東西。「這東西你幫我保管,好嗎?」

   

  如敏接過,好奇問道:「這是什麼玩意啊?」

   

  「是我老家的鑰匙。我老迷迷糊糊的,會弄丟,所以你幫我收好,好嗎?如果我不在了,除非是你信任的人,否則不要交給任何人。」

   

  「好……」就算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沒有問出口。璇璣姊對她來說,就像是天,沒有什麼不可以為她做的,何況只是收藏一支小小的鑰匙而已。

   

  行至中途,忽聞一聲:

   

  「章小姐!」

   

  章姓讓她怔了怔,抬首,瞧見年輕的男子正熱切的瞪著她。

   

  「你……柳公子?」她驚訝道。他不上北京了嗎?怎會在這裡遇上?

   

  「是我!聶老闆說找到笑世生了,我本來不信,連夜趕回南京城,沒想到你真在此……我……我……」

   

  「等等!」璇璣雖不安,但腦袋飛快運轉。「柳公子,三少爺在等你嗎?」

   

  「是,正是他要我兼程趕回。」興奮過後,理智稍為跳回他的腦中,他上上下下看了璇璣一眼。「對了,章小姐,你怎會在此?」

   

  「說來話長。如敏,你先回去,我帶柳公子去找三少爺。」

   

  如敏看了他們一眼,點頭:「好,璇璣姊,我先回去了……」她離開時頻頻回首。

   

  柳苠激動地上前一步,說道:

   

  「章小姐,數月一別,你……你更……更漂亮了……」他結結巴巴的,紅暈冒上臉。他原本想說得順暢些的,可惡!他的大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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