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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於晴

  「……所以,以後你別要胡思亂想,所有的一切都開誠佈公;心不安,就來問我,我絕不隱瞞……」

  「嗯……啊,恩哥……你……你……脫我衣服……」她緊張兮兮地,連聲音都變調了。

  「不就說都要開誠佈公的嗎?」聲音帶笑。

  床幔之內,春色無邊,細碎的呻吟斷斷續續的,桌上的燭火漸息,黑暗慢慢罩住房內,連帶著也罩住了長櫃上的鬼面具。

  濃郁的情慾如潮,忽地--

  「好痛……」她脫口叫道。

  槽,西門恩臉色忽變,暗罵自已竟然忘了心理準備。

  「恩……恩哥?」意亂情迷的神智在乍見他無力倒在自已身上時,完全震驚得難以思考。

  「我……我沒事……只是突然頭暈……」見她爬出自己的身下,想要穿衣去求救。怎能讓她去?

  連忙拉住她的小手,已經沒有多餘的體力對她美麗的身子做出任何反應,他合上眼,輕聲說道:「你別走,陪著我……」

  「可是……」

  「這……」蒼白的臉色有抹紅暈,微惱道:「這是男人最大的恥辱,你說出去了,豈不是讓我難再做人?」

  「我不懂。」她也不在意懂不懂,仔細看他臉色並不像死白,又能說話,只是看起來無力了點,應該不礙事吧?

  她遲疑一下,要幫忙拉動薄被讓他蓋上,他卻突然以臂壓住被,喘喊:「別拉開!」拉開了,豈不是讓她見到床單上的血?一見血,她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我害躁!」

  害躁?剛才不是還很大方地脫衣嗎?

  「恩哥,我還是去請大夫來--」

  「你讓我……」他吞了吞口水,止住暈厥的感覺,連眼皮也撐不開了,只怕也熬不了多久就會昏過去。他緊緊抓住她的手,說道:「讓我靠著……我真的很害躁……你去找大夫……要讓南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在床第之間……有問題嗎?躺下來陪我……」

  祝十五長年身居族裡,不知男人的心態,又考慮了會兒,才小心翼翼地窩進他的懷裡。

  他的手臂立刻改環住她的身子,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出門。他暗暗吐了口氣,提醒自己一清醒過來就要阿碧偷偷將這沾著她處子血的床單給丟了。

  充滿冷汗的臉龐輕輕地被撫過,在昏沉的意識中,他聽見她迷惑的自言自語:「現在,我算是你名副其實的妻子了嗎?」

  他吃力地掀了掀嘴皮,喃喃道:「算……雖然很丟臉、很丟臉……所以……別讓任何人知道……」

  第九章

  因為長年的病痛加身,所以西門恩不能人道。

  「不……不能人道?」回想那一夜,原本被藥煙燻熱的臉,更加滾燙了。他行不行,只有她會知道,閨房之事她怎會說給外人聽?是誰在亂傳?

  「自然是三姑六婆。」祝六答道。

  「三姑六婆?」

  祝六知她自幼被族人刻意隔離,到了西門府後,又幾乎足不出戶,不知世間人性的有趣處。撇撇唇,她道:「一群愛論人長短的婦女代稱便叫三姑六婆,由此你就可知一般百姓對三姑六婆的輕視。大姊早死也好,沒來得及完成她的願望,就算她帶著族人一塊回來又如何?再也不是那個人人都敬若神明的時代了,徒增難受罷了。」

  原本盯著藥壺的祝十五,終於抬臉望了她一眼。一年多來雖共處府中,卻不再相見,她突然出現在自已面前,就是為了要提這個?

  「這是第一天你找大夫來後,在南京城傳出的流言;第二天,流言變成祝氏巫女在治病的過程中,不小心害了西門恩傳宗接代的能力,到了今天大街小巷茶餘飯後的話題已經成了他與婢女干見不得人的勾當時,被祝十五發現,一刀砍了他的命根子,讓他一生都只能當太監。」

  祝十五聞言,楞了好半天才只說了一個字:「啊?」

  這幾日她也沒再出府,只一心一意照顧他,根本沒有接觸流言的機會,難怪丫鬟送飯來時,眼裡總透著奇異,好像怕她突然拿刀子起來砍人似的。

  「流言雖可怕,但至少現在上門的媒婆一日比一日還少。」

  祝十五目不轉睛地望著祝六,不明白為何她突然來找自己說這些?來安她的心嗎?還是另有所圖?

  倒出煎好的藥汁,正要往守福院走去,見祝六跟著來,她皺起眉,問道:「你要做什麼?」

  「你今天下午要去除鬼?」祝六反問。

  說除鬼,不如說是裝裝樣子好應付那姓趙的將軍。巫術的奧妙絕不是她能從幾本古書上就可以學得透徹,她也不是祝氏歌謠中的巫女,學起來自然是慢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再努力幾年也遠遠不及一般的巫女。

  「既然如此,我有話跟西門恩說。」

  祝十五遲疑一會兒,仍是端著藥碗往守福院走,祝六跟在身後,她總有些不自然。已經是斷絕關係的親人了……親人啊,連西門笑都比祝六還像親人一般,是不是有血緣關係,又有什麼差別呢?

  快到守福院時,忽見西門恩走出,祝十五訝異他今早才醒,怎麼就出來,正要上前扶他一把,門後出現阿碧的身影,及時托住他的身子。

  祝十五微微一楞,見兩人往書房走去。

  「你懷疑他跟阿碧之間有染?」

  祝十五脫口:「不,喜歡阿碧的是別人,不是恩哥。」只是一種直覺,覺得恩哥好像有事在瞞她。

  一早他好不容易完全清醒能下床了,第一件事不是叫她,而是叫阿碧,在阿碧耳邊低問了什麼,她只隱約聽到阿碧說已經丟了,恩哥才鬆了口氣,向她伸手笑著。

  「不跟上去嗎?」

  「不用……」不對,煎好的藥怎能不喝?小心端著藥碗,慢慢往書房走去。遠遠地,就瞧見西門義沉著臉走進書齋。

  突然間,她心跳了下,快步走去。

  「她根本不是巫女!祝氏一族只有一個巫女,那巫女早就死了!」

  還不到書房,就聽見西門義的指控,祝十五渾身一顫,僵硬在原地。

  「義弟,你這是什麼話?」

  「大哥,你也在,那正好。這一年多來我差人到處尋祝氏一族,好不容易才讓我手底下的人找著,才發現了這個秘密。」

  祝十五輕輕被祝六推了一下,回過神,慢慢地走向書齋的窗口。從半掩的窗口,可以瞧見西門恩就坐在書桌後頭,應是在看書的時候,西門笑與西門義先後進書齋。她的目光定定落在西門恩的臉上,他的眉頭微微蹙起,笑容已不復見。

  他知道是一回事,讓他的義兄弟們發現又是另一回事,並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納像她是鬼的事實……或者該說,世間只有他一個人能接納她,所以神明讓她遇見了他。而現在,他的家人知情了,她所擁有的親情也會跟著消失了,甚至,他會因此而兩難……一想到這裡,渾身就忍不住輕顫了起來。

  說到底,一個惡靈沒有為人祈福的能力,就連自己的幸福也掌握不住嗎?

  「義弟,恩弟的身子日漸康復是事實,十五不是巫女,怎能解咒?」

  「大哥,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為什麼那一夜一張符紙可以讓她痛得死去活來嗎?」

  西門笑一楞,沉聲說道:「我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十五已是西門家的媳婦,又完成了不可能的奇跡,讓恩弟的人生大大改變,衝著這一點,我對她,只有感謝。」

  祝十五聞言,眼眶泛紅。

  「就算她是惡靈也無所謂嗎?」

  「義三哥!」西門恩輕斥:「十五不是惡靈。」

  「恩弟,你被騙了!頭一個是巫女,中間的是普通人,最後一個是惡靈,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不流血,保平安!這正是祝氏一族流傳的歌謠,祝十五正是ど女,從死人身體裡出生,祝氏族人過了三天才有人發現嬰兒……」

  西門恩失笑,站起身來。阿碧立刻上前要扶,他搖搖頭,自己走到桌前面對西門義,道:「義三哥,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迷信了?那不過是棺中產子而已。」

  西門義訝異地看著他的從容。「你早就知道?」

  「祝六提過。棺中產子不是沒有發生過,義三哥,你長年在外奔波,見識絕對比一般人多,怎會不知呢?」

  「但,祝氏一族人人都說,她的確是個惡靈啊!」這種人怎能留在恩弟身邊?「她一流血,就會遭災,她的姊妹們就是因她而死啊!」

  西門恩蹙眉,正要答話,忽見半掩的窗口露出一撮不黑的翹發,眼神不禁放柔。她的發尾常愛亂翹,不管怎麼梳,若是不盤起來,仍是會翹著,有好幾次他尚在床榻時,她睡晚了又忙著煎藥,一頭長髮亂亂翹,他只好幫忙慢慢地梳她那頭又細又軟又愛翹的長髮--

  唉,相處點點滴滴都是感情,怎會捨得拋棄她?

  「恩弟?」西門笑見他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心中正覺奇怪,又看他慢慢走到窗前,轉身面對著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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