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汝兒也覺得好可惜唷,這麼好看的男人竟然是聾子,真是太沒天理了嘛!加上他救過她一命——
老天!她差點忘了他救了她一命,還在這裡胡亂說話。
她很慚愧的垂下頭來,囁嚅說:
「對不起啦!是我不對。應該先向你道謝的,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此一命嗚呼,再也見不到我娘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到底放不放我下來啊?就算你不累,我也很怕耶!雖然我一直嚮往鳥兒自由自在的飛翔,但好歹我也算是個人;人還是要腳踏實地,才有安全感的,你明白嗎?」她暫時忽略他的身高、他的魁梧,只是一個勁兒的嘮叨個不停,說到最後,簡直是她最大了。
「對了!」汝兒突然睜大眼遙望橋上四處,然後很生氣的瞪著眼前的魁梧漢子。
「都是你!」她用力戳著他的胸膛,戳得她纖纖玉指都痛得差點掉出眼淚。天!他的身體到底是什麼做的?好像戳到鐵板似的,一隻手指差點就此斷成兩截。
她眼眶含淚,大聲叫罵:「快點放我下來吧!那個小乞丐偷了我的錢袋,我要去追他,你快放下我,不然我要喊嘍!」
殊料,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男子非但沒有放下她的意圖,反而輕鬆的摟著她的腰,讓她靠近他。
她近得幾乎可以看見他胸前掛的玉珮上寫著「朱」字。
幸虧月兔教過她認字,要不然她還以為上頭是什麼鬼畫符,而差點沒破口嘲笑他;而要是她真這麼做了,丟臉事小,到時要讓他以為她肚子裡全是草包,那才沒面子呢!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她很不願意他瞧扁她。
「有人去追了。」冷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讓汝兒好生嚇了一跳。
「什麼?」沒想到眼前男子非但一臉酷樣,就連聲音也冷得像是剛從冰窖裡拿出來似的,嚇得她差點手腳發軟。
深沉的墨眸盯著她好一會兒,才低聲道:
「芙蓉鳥。」
她眨眨眼。「什麼鳥不鳥的?你快放我下來,要不然……」她拚命的想著有什麼威脅的話能讓眼前這個魁梧的男子落荒而逃。
「要不然?」他揚揚眉,舉止之中儘是不可一世的樣子,氣煞了汝兒。
「要不然我打你!」她口不擇言地叫嚷起來,也不知是從哪裡借來的膽子,真的一記粉拳就朝他胸口打去。
她差點沒哭爹喊娘,兩道清淚不爭氣的滑落了下來。
這男人鐵定是銅牆鐵壁做的!瞧他還一副不痛不癢的模樣,而她的手……她痛苦的握著那只差點骨折的手,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見他終於放下她,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寧願當成是他受到她的威脅外加一記拳頭所致。
他在她還來不及跑掉的時候,抓起她纖細的手腕,蹙起眉道:
「沒事吧?」
「沒事才怪!」她哭喪著臉。「你自己去撞牆試試,看看是牆先倒,還是你先躺下地?」她白了他一眼,一時之間也顧不得他嚇人的氣勢,只繼續嚷嚷著:
「先前我還當你是救命恩公,對你存著一絲感謝之心,現在咱們是扯平了。都是你!害我差點廢了一隻手臂,這還不打緊,光是你這張臉就讓我飽受驚嚇。照理說,你應該跟我賠個不是,說不定我還不會計較。」她很理直氣壯的說道,大概是因為氣昏頭了吧?
「說來還是我錯?」他似笑非笑。
「不是你的錯,難不成是我的?」汝兒本想用力抽回她的手,不過想想,要是他不放手,而她這麼一用力,搞不好真的會脫臼,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乖乖的讓他拉著她的手。
天!這一抬頭,她才發現自己著地之後,只能算是勉強及至他寬闊的胸膛,由此可見他有多魁梧了!她一個纖纖弱女子怎能爭得過他?要是他一個不滿,一巴掌就能把她打到橋下去,哪容得她在這裡放肆?想到這裡,汝兒很小心的偷瞄他的表情,只見他的表情一片空白,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也不像是在氣頭上,應該是沒被她的言語激起怒火吧?想想,她真是笨到家了!幹嘛跟這個陌生人爭個面紅耳赤的?到時候怎麼被人打死的都不知道!有氣大不了回到小閣,叫人做個草人,用五寸釘釘死他不就成了,幹嘛在這裡逞口舌之快呢?主意一定,汝兒立刻收斂起波婦罵街的本事,用一雙感激的眼神望著他。
「對不想!」她眨眨眼,看著他有些吃驚的神色,偷偷笑著。「剛才是我太激動了。大概是第一次壓馬路……我是指,逛街,就讓人給搶去荷包,你不會介意吧?」
他的眼神閃了閃,變得若有所思起來。
她微微一躬身,垂下眼說道:「小女子在這裡先謝謝救命恩公,要不是恩公相救,只怕這回小女子已成水下冤魂了。」
他的嘴角稍稍上揚,好笑的望著她過份屈膝卑躬的小小身影。
「你打算如何回報我?」
她愣了愣。「回報?」
「對,回報。」
「我已經向你道謝了,你還不滿足?」她一張俏臉又氣呼呼的。
他欣賞的望著她臉上的紅暈。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她差點又拿纖纖玉指去戳他,要不是前車之鑒及時提醒了她,只怕這回真的會付諸行動。
也許用腳踢他可能容易得多!
他微微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尖銳的叫聲給打斷。
只見先前的小乞兒正被一個巨人扛過來,還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引人注目。
那巨人比眼前的恩公還高大,像是通天的巨人——這是汝兒這麼認為,誰叫她生得這般矮小,所以凡事都感到低人一等,就連說話,也得昂起頭來,很費力的說著。唯一能讓她暫居上風,以高姿態的語氣說話的大概就只有對小烏鴉的時候。誰叫小烏鴉才十五歲,生得比她還矮小,個性也是那種唯唯諾諾、說東不敢向西的應聲蟲!偏偏此時此地小烏鴉不在場,不然好歹也讓她壯壯聲勢,說不定眼前這兩個男人也會怕一些吧?汝兒不太樂觀的想道。
不過,當她的眼珠子轉到那乞兒身上時,什麼壯聲勢的事全被她給忘光了。
她大叫一聲:「就是他!他偷走了我的錢袋。」
眼前的男了朝身邊的巨人示意,只見那巨人輕鬆的把小乞丐從左手換到右手,像是倒掛金鉤似的,把他整個人倒過來,懷裡頭的東西叮叮咚咚的掉出來,其中還有汝兒被偷的藍色荷包。
汝兒眼一亮,也顧不得那男人抓住她的手腕不放,立刻跑上前拾起她的錢袋。幸虧那男人很快的放開她,要不然這一拉一扯,後果可想而知。
「沒別的了?」見她拿起荷包,他問道。
汝兒很開心的搖搖頭,兩條黑亮的綁著的辮子也跟著晃動,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去摸一把。
他受憐的摸摸她的頭髮,眼底閃著莫名的神情。
汝兒還渾然不覺,小心翼翼的看著那藍色荷包有無受損的痕跡。
那男子微微朝巨人一點頭,只見那巨人放下小乞兒,一個閃神,那小乞兒就溜得不見蹤影了。
汝兒感激的笑笑。「謝謝恩公救命之恩,還助我拿回荷包,大恩大德不言謝……」頓了頓,她突然想起先前他要求的回報,轉了轉眼珠,改口道:「其實恩公施恩不圖報,如果恩公願意的話,可否將名字告知小女子,好讓小女子在家供奉長生牌位,一天三炷香。」拜死你最好!免得將來先氣死別人。
不是她莫汝兒不懂感激,實在是單就剛剛他要求回報的那副賤樣,就讓她看不過去!更別談還把她當馬鈴薯似的吊在半空中,差點沒讓她嚇去三魂七魄。整人也不是這麼個整法嘛。
他意味深長的注視著她。
「在下姓朱。」
「原來是朱恩公。」她腦筋一轉,甜甜說道:「乾脆我就稱呼恩公為『豬公』好了,你不介意吧?」
他眼底閃起佩服之意。
「下在朱琨庭,不知姑娘閨名?」
汝兒差點當著他的面吐舌頭。「既然是閨名,當然不能讓外人知道啦!不過,『豬公』您放心好了,長生牌位上我一定刻著『豬公』您的名字,讓您長命百歲。」
他不情願的笑了——這是汝兒第一次見到他笑。其實他笑的時候很好看,如果古時候有相機的話,她一定會當場拍一張下來留作紀念,不過既然沒有相機,用畫的也行,起碼可以畫下他此時的笑顏。可惜她莫汝兒的繪畫天份是一流沒錯,但卻是倒數一流的那種!要是能畫出他的輪廊就很不得了了,更何況是神似三分?
雖說她自小琴棋書畫都曾有師傅教導,不過每個師傅在教了一年後,都不得不搖頭歎息,辭去了這份工作。沒有天分是其一,絕大部份還是歸咎她愛玩的天性吧?往往正值上課時,她這女娃兒卻同小烏鴉溜去抓蟋蟀、爬樹,甚至挖狗洞——否則後院那個狗洞是怎麼來的?難不成是憑空出現的?當然不是!那可是汝兒和小烏鴉花了一年半載的功夫,才挖出這樣的成就。必力都用在這兒了,哪還有時間學畫畫、彈琴的?更別談她娘所傳授的刺繡功夫了!身為蘇州人的舞孃,她的蘇繡可是出了名的!偏偏她這女兒沒遺傳到半點手藝,每回勉強耐住性子繡上二、三個時辰,所換來的結果是十指滿頭包,還累得小烏鴉費心為她包紮。她娘還常以此訓誡她,像她這樣的女子有哪戶人家敢要?恐怕嫁出去沒半天功夫,就來個休書一封,休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