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兔,你也來看電影?」撫著心口的福伯大聲說著。
「是啊,福伯!要不要喝紅茶?」月兔隔空丟幾個罐飲料過去。別看這群老人起碼也有六十歲以上,要論身手,月兔可是佩服得緊。
「阿兔,今天就你一個人來鎮上?」這群老人一見有聊天的對象,就連電影也懶得看了。反正今天播的是洋片,他們壓根兒就沒興趣。
「對啊!今天沒事做,所以來看看嘛。」
「胡扯!怎麼會沒事做?你們七仙女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你六個姊姊都有男朋友了,你怎麼不跟男朋友一起出去玩?」另一個壽伯加入談話。
「沒啦!我沒啦。」
「什麼沒啦?在鎮上誰不知道你們丁家出美女,要說沒有男孩子追,不給人笑掉大牙才怪!」
這就是人怕出名,豬怕肥,更別談一個小鎮上風聲傳得有多快!若有自稱第一目擊證人看見某人受傷了,只怕等傳遍小鎮時,這某人已經被傳成出殯去了!小鎮就是這樣,人家不要事實,反而把流言當寶。尤其鎮上居民都知道丁家六女差不多全推銷出去了,怎可能只剩七女還窩在家裡發霉,連個知心男友都沒有?說出去誰信啊?
丁家一家都是女孩子。最大的已出嫁,最小的剛從高職畢業,很平凡的一個多產家庭,唯一稱得上不平凡的大概就是月兔五歲那年會被人綁架過吧?
其實說綁架只是丁家人的猜測。當年月兔自個兒在三合院的庭院前玩耍,玩著玩著人就不見了,本以為她到小鎮上玩,可是日落西山卻還不見蹤影。他們在小鎮上挨家挨戶的打聽,就是沒人見過小月兔,丁家人這才慌了,連夜召集親友——實際上,是小鎮上所有的居民全放棄睡眠,跑出來尋人。因為小月兔的滿月酒可是每個人都去喝過的,倒不是說丁父在當地有多德高望重,而是因為在這不過幾百人的小鎮上,每個人在街上遇到了都會熱情的打招呼。沒辦法嘛!誰叫鎮小人少,大夥兒都熟得很。
所以那晚全鎮居民一人發一隻手電筒,徹夜不眠的搜尋小月兔,最後還是鎮上的男孩子在小鎮東邊的廢虛裡找到她。據說當時小月兔正十分香甜的躺在裡頭睡覺,懷裡還抱著一個珠寶盒,上頭刻著一頭老鷹,底部的花紋隱約可見是三朵未開的荷花。這本也沒多稀奇,更奇的是,事後丁父問及小月兔懷裡的珠寶盒從何而來,她又是怎麼跑到廢墟裡去的?這小月兔唯一的答案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嘛!她唯一的記憶就只有在前院跳房子,下一刻就醒在丁母懷裡。至於其中十幾個鐘頭裡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她是什麼也記不得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當時丁母要將那個珠寶盒交給警方,可是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月兔就是很堅持的要留下它。丁母不肯,她就哭;丁父她罵,她就鬧,反正才五歲而已,就已經把女人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領全學會了。總之到最後,丁父拗不過她,只好把它給偷偷留了下來。不過說也奇怪,自從留下那珠寶盒後,自幻體弱多病的她不但身體逐漸恢復健康,而且還成了小黑炭一個。
小小的個頭,蜜色的皮膚,一張瓜子臉上鑲著大大的眼睛,算不上漂亮那型。丁家的女孩子共有七個,個個像是芙蓉出水,漂亮得連鄰鎮年紀相仿的男子都跑來追求,唯獨她丁月兔活像營養不良的干扁四季豆。都已經快二十歲的人了,六姊的追求者竟然還拿糖哄她吃!這算什麼?難不成要她當一輩子的大兒童?一輩子讓人拿糖哄她?
要怪真該怪丁家二老!
倒不是說怪丁母把她生得平凡、生得普通,該怪的應該是丁父。丁家七個女兒,依序排列分別叫:丁美女、丁仙女、丁嫦娥、丁如花、丁西施、丁芙蓉,每個都是上乘美女級,獨獨她例外——出生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月圓之時,正是老爺遙望月亮吃月餅、拉肚子的時候。所以呢,想當然爾,嫦娥已經讓老三捷足先登了,總不能用吳剛、桂樹之名嘛!所以名副其實的「月兔」之名自然落在她身上。想當年老大出生的時候,丁父看見身邊美女護士,靈機一動,才有今日丁美女之名;而當年電視正在播「西施」,所以老爺自然替甫出生的老五娶了這名;沒辦法!這是丁父的習慣。
反正自知與美女級人物無緣,也不見什麼追求者,所以求學時期月兔也不怕曬傷寶貝肌膚,每天都騎腳踏車上學,曬了個黑炭臉,就連現在每天無聊到小鎮唯一的電影院去打發時間,她都穿條牛仔褲,直接跳上腳踏車,就往電影院騎去。
偏偏今天一大早,老媽再三叮嚀她:
「說什麼你也得去接你的乾哥,要是不接,你老爸會生氣的。」
「那關我什麼事?」月兔很氣憤她的時間被剝奪。實不相瞞,那所謂的乾哥就是當年追求六姊,拿糖哄她的男人。
「媽,要接他可以叫六姊去,幹嘛叫我?我還有事要做耶!」
「你有什麼事好做?」丁母白了她一眼。「還不是老往電影院跑!養你這麼大,好歹也該盡點孝道,不會連老媽的話都不聽吧?」
「六姊呢?」月兔氣呼呼的說:』她跑到哪裡去了?舊情人回來,她應該跑第一才能感人啊!」說不定她還可以拍照留念,順便寄去參展,其感人肺腑的樣子搞不好還能拿個冠軍回來呢!
「傻孩子。」丁母拿鏟子輕輕敲了她一下。「現在你六姊有男朋友了,小心被你六姊聽見,找罵捱。」
「好,我跟他又不熟!」
「人家可是你的乾哥,怎麼會不熟?想當年她還買糖哄你,對了!這幾年你生日,他不是都有寄巧克力過來嗎?還說不熟?人家胤倫可是很疼你的。」
她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小孩子,還成天送我巧克力,八成他想舊情復燃……不對,當年是六姊甩他的,應該是要找我做和事佬。媽!你有沒有跟他說六姊有男朋友了?」
「有啊,我暗示他好幾次了,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
「那他還回來幹什麼?」月兔很不滿。「不是聽老爸說,他在台北闖得不錯吧?雖然這裡是他的故鄉,但這裡已經沒有他的親人了,他回來度假啊?」
丁母突然神秘兮兮的靠近她,用很興奮的口氣對她說:
「前幾天我聽見你老爸跟胤倫通電話。好像他這次回來是想找個老婆唷。」
「八成是想跟六姊舊情復燃啦!」
「我也不知道。總之,這是我的命令,你不聽就不要給我回來。你乾哥坐下午二點的火車,沒有看到人,我是不會讓你進家門的啦!」丁母很豪爽的將月兔以及那輛破腳踏車踢出家門。
這哪有天理嘛!
竟然有母親會為了一個外人趕女兒出門!打死都不會有人相信!所以她才到電影院消磨時間,外加出出心中積鬱的悶氣。看看腕上的表,也差不多一點半了,該去火車站等人了,她今晚還想走進家門吃晚飯呢!就算再怎麼討厭他,還是得去接他。有什麼辦法呢?
「阿兔,聽你阿爸說,今天阿倫要回來,是不是?小鎮上傳來傳去就是那幾句話,一有新聞每個人都掛在嘴上!其實這本也無可厚非,但一談起那個「乾哥」,她就是很不爽。
「是啦。」月兔盡量擠出笑臉「看看時間,我也該去接他了。福伯、壽伯、祿伯,下回有空再聊,我先走了。」她趕緊溜出電影院,也不管這電影是否只上演到一半。
反正他來關她屁事?只要避不見面總沒錯吧?
至於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討厭他,她也說不上來。唯一能擺上檯面的理由大概就是:他是第一個在她十三歲以後,還當她是無齒兒童似的拿棉花糖啊、麥芽糖什麼的來哄她;乾脆當她是個嬰兒拿奶拿來哄她不是更省事?
該死!反正她就是討厭他。
討厭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𦾡𦾡𦾡
瞄了一下表,月兔很不耐煩的換了換重心,火車誤點,讓她足足多等了半個鐘頭。也不是說她沒有耐心,只是要去接一個討厭的人,又要她像白癡一樣站在月台上等,如果不是十分有肚量的人,只怕她早就掉頭走了。不是她不等人,是他先遲到的。
記得第一次見而,朱胤倫大約二十一歲左右,是時下一般高高瘦瘦的男孩,聽說在他十二歲以前是住在這小鎮上,後來朱家舉家北遷,一直到十年後才隨著一幫朋友回來度假,順便尋訪故鄉——這是他自己說的,她可是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