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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於晴

  沒辦法嘛!誰叫她開心得很,連先前讓裴穆清給丟進澡盆的犯恨都給忘得一乾二淨了。本來她是挺生氣的,巴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順便連他的骨頭都一塊兒啃了算了!但等到阿珠刷下了她一層皮後,富大娘接著送來幾件讓她暫時將就穿的女裝——說幾件是太含蓄了些,應該說是一堆快將她給淹沒了的衣裳。看得她眼花繚亂,都不知該從何挑起了,當然也一掃先前對裴穆清的怨恨了。富大娘瞧她興奮得緊,便解釋道,這是裴穆清讓裁縫師傅挑幾件現成衣服先應應急,若挑不出他要的衣服,即便是連夜趕工也得趕出來。莫怪乎裁縫師傅送來的時候,那兩個黑眼眶足可媲美熊貓。

  弄蝶倒也沒細聽富大娘的解釋。只是一個勁兒地摸著柔軟如翼的蟬衫麟帶。是夢非夢?若真是南柯一夢,倒也心甘情願,就盼這美夢一直做下去。

  就在她猶豫之際,富大娘已經為她挑了件款式簡單的女衫讓她穿上,還順便解釋被她抱在懷裡的每一件衣衫的由來。而聽過富大娘的一番細心解說之後,得知這些皆是上流婦女所穿之衣物,這回全都是屬於自個兒的了,教她怎能不興奮,不開心?尤其當富大娘為她換好女裝後,又拿起胭脂朝她臉上塗塗抹抹,讓她感到新鮮得很——從小到大,她哪裡抹過這種鬼玩藝兒?等稍後阿珠拿來銅鏡擱在她面前讓她自個兒瞧瞧時,她東看看,西看看,發現除了臉上多了一層薄粉外,倒也跟先前沒差多少——這所謂的沒差多少,可與一般人的定義不同,因著她把自己臉上的妝拿去跟京裡頭唱戲的人比了。

  而富大娘一放開她,她大概是一時頑皮,竟想去給裴穆清瞧瞧,瞧他還認不認得她?順便向他道謝。雖說她只是個乞丐,但恩怨分明這點道理可還是懂的。丟她進澡盆是一回事,送她昂貴的衣裳又是另一回事。說不定她哪天將這些昂貴的衣裳給賣了,還有一筆銀兩可做跑路費呢!想及此,她當下便將富大娘和阿珠趕出香閨,並且在確定她們沒在門外偷聽後,立即將數十件的女裝給藏起來——免得裴穆清日後一個不高興,收回了這些寶貝怎麼辦?總得先作預防嘛!

  藏妥了之後,她再循著富大娘所指點她的路線前去找裴穆清——天!這大概還是她頭一次瞧見這般大的屋子!又是迴廊又是曲橋的,而且她明明記得自個兒已經走過了一個院子,怎麼才轉個彎,又出現了一個?這簡直跟迷宮沒兩樣嘛!讓她不得不趕緊找個人來問問,偏偏又找不到人,害得她只好走了又走。最後好不容易見到了裴穆清,教她怎能不興奮?她差點以為自個兒真會老死在那座迷宮裡,一輩子再也見不到裴穆清啦!

  正當她開心地在裴穆清面前轉了好幾圈時,他亦正驚奇地打量著她。

  坦白說,打從收留弄蝶後,他可不曾仔細瞧過她,畢竟他連她最糟糕的模樣都見過了,因此也不曾想過她打扮起來會是啥模樣?但這會兒不同了。瞧她一身素白的裝扮襯著那嬌小玲瓏的俏模樣,雖說這原是他為她挑的色調,可也不曾想過會這般的適合她,尤其她只上了一點淡妝便將一身靈氣俏麗完全顯露出來。瞧她清雅脫欲的瓜子臉兒正期盼地望著他,就盼他說出幾句讚美的話來。尤其那膚色如雪,且又白裡透紅,說有多嬌媚便有多嬌媚!雖稱不上嬌艷欲滴的花中之王牡丹,可也似含苞待放,俏雅不俗的清蓮,也難怪裴穆清會一時看傻了眼。

  「喂,姓裴的!你到底聽見我說的話了沒?」她很不悅地道。

  回過神,他揚了揚眉,雖說她的外貌大有不同,但骨子裡還是一樣——潑辣有餘。

  「你來就是為了問此事?」

  「不成嗎?」

  她口氣惡劣,讓站在一旁的白若亭愣了愣。打從認識裴穆清至今,可還不曾見過有誰敢對他這般說話呢!更奇的是,這裴穆清竟沒有半點不悅之色。

  「既是如此,你可以下去了。」

  「你還沒回我的話呢!」瞧她先前還開心得很,頭一回穿得人模人樣的,就盼他能讚美幾句,豈料他連幾句美言都捨不得說,真讓她氣得牙癢癢的。呸!她天生就是個拗性子,非逼他說出來不可,若硬是不肯說,她便耗下去,看誰厲害。

  他冷冷的打量了她半晌,說道:

  「倒也算是能看就是了。」

  「只是能看?」她大失所謂。

  「難不成要我睜眼說瞎話,說你是天仙美人?」他好笑道,氣得好雙頰鼓鼓的。

  「你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她違背心意地說,還朝他做了個鬼臉。

  他的五官只不過比人家好看一些,身子比人家高一些,除此之外也瞧不出他有什麼優點!況且成天不怒而威的,想嚇死人嗎?她拚命地在心底列出他的缺點,就連那優點也給她說成了缺點,到最後他反成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簡直比畜牲還不如。

  對於弄蝶的超級大譭謗,他可是一點也不以為意。本想再調侃她幾句,但瞧見白若亭好奇的目光,於是略微沉吟片刻,說道:

  「白教主,可曾見過弄蝶?」

  「不曾見過。」白若亭微笑。「若是見過,必定印象深刻。」

  「我也不曾見過你啊!」弄蝶老實得很,也很訝異什麼時候出現了個男人?怎麼她剛才進來時沒看到他?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裴穆清低聲警告她,隨即向白若亭說道:「小丫頭片子是裴家的遠房親戚。幾個月前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因此前來投靠。」

  「姓裴的——」弄蝶正欲反駁,不料粉肩突遭他用力一按,疼得她幾乎失聲大叫。

  「姑娘可曾信教?」三句不離本行,大概說的就是白若亭這類人。

  「信教?當然有啦!我小乞……不!裴弄蝶什麼教都不信,就只信『睡覺』!怎麼?這教不好嗎?」裴穆清不要她說話,她就偏偏要說,看他能拿她怎麼辦?

  白若亭乾笑幾聲,私下可是同情裴穆清得很。就算再無知的人,一瞧見裴穆清的神色,也知有人要處理家務事了!因此他當下再寒暄幾句,便迅速離開了裴家牧場,免得遭無妄之災。

  待白若亭離開後,裴穆清蹙起了眉。

  「丫頭,以後說話可不准這般放肆。」

  「放肆?沒放屁就不錯啦!要是說話都同你們這般文謅謅的,只怕話還沒說完就已經兩腿一伸,歸天去了!」她仍是口沒遮攔的。誰叫他先惹她在先?

  「不准這般口沒遮攔!」

  「這不准那不准的!做你們有錢人家的小姐還真煩,乾脆封了我的嘴巴,免得我說的話你全不愛聽。」她朝他吐舌。

  「正有此意。」他沉聲道:「看來你若想長久住下來,必須先洗乾淨一肚子的髒水!丫頭,若是讓我聽見你再口出惡言一句,可就沒晚飯吃了。」

  「你在威脅我?」她睜圓眼,氣死他了!「先前可是你要留我下來的,我可沒主動求你,這回你又想讓我餓死在這鬼牧場了,敢情你是對我餘恨未了,想報復我?我早該知道你沒安好心眼,說什麼任我吃、任我住,簡直是騙死人不償命!乾脆我離開好了,省得老受你威脅。」她說了一堆,跨開腳步便朝外走去,腦子裡想著待會兒要先衝到廚房拿幾個肉包子,再回香閨把那些寶貝衣裳一起帶走,不拿白不拿,動作快些,搞不好還可偷得幾個銀匙金盃也不一定。

  裴穆清非但不阻止她,反而雙臂環胸,靠在柱子邊。

  「最近關外出現了個殺人魔。」

  朝外的腳步停了停,隨即又快步往外走去——她會受他騙?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已經一連死了六個姑娘。聽說死狀奇慘無比,全身的血像被搾乾了似的,五臟六腑全給掏了出來……」他還沒形容完,就瞧見她的臉綠了綠,一時受不住,趕緊跑到外頭大吐特吐,那聲音連在前廳都聽得到。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步踱出前廳。

  「怎麼?不舒服嗎?」他問。瞧她吐到再也吐不出什麼穢物來,心下也著實疼惜得很。不過他那臉上的表情可被掩飾得當,只見他仍是一臉的嘲笑。

  弄蝶狼狽地瞪了他一眼。

  「明知故問!先前瞧你還算好人一個,怎知心思竟如此歹毒?只不過頂撞你一句,幹嘛這般嚇我?你當真以為嚇死人不償命嗎?」

  他歎息,用自個兒的袖口愛憐地抹去她嘴角的渣物。

  「你當我是嚇你的?我何苦拿六條人命開玩笑?」

  她張大嘴瞧著他。

  「你是說真的?」

  「再真不過了。」頓了頓,他改以利誘的手法,「你要走,我不阻止你,不過今晚廚房的師傅可是做了幾樣道地的江南菜,想來你是無福消受了。」他狀似惋惜地說著,還用眼角偷瞄到她嚥了口口水。那俏臉——若不是他天生嚴肅,只怕此時早已笑出聲了。這丫頭還真是坦白得很,瞧她一聽見有東西可吃,清秀的臉蛋上竟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垂涎三尺的神色,那副十足嘴饞的模樣還真是可愛。尤其那雙原本已往外走出去的小腳又不由自主地倒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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