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香凝似乎沒聽到她的話,依然盯著那幅畫,可是她開口了。
「虎玉,像我嗎?」
「嗄?哦!像啊!怎麼不像?」虎玉也跟著望向那幅畫。「老實說,虎玉真的很佩服姑爺,這幅畫不但栩畫得栩栩如生,像極了小姐,而且無論是神韻丰采,甚至是那清若秋水、深若大海般的眼神,還有那無形中的高華氣韻,他都抓得毫無二致,虎玉認為,普天之下大概很難有第二個人能畫得出比這幅畫更好的人了!」
「是嗎?」姬香凝輕歎。「虎玉,老實告訴我,你眼中的我,也像畫中那般眉梢眼角都帶著一份傲然嗎?」
虎玉想了想。「有時候吧!當有外人在時,您就是那樣,不過,您有您足以傲然之處,不是嗎?」
「這樣嗎?」姬香凝又歎。「那麼我臉上那份孤芳自賞,他也沒畫差?」
「孤芳自賞?」虎玉忙湊上去仔細瞧了又瞧。「虎玉是不太懂得什麼叫孤芳自賞啦!可是姑爺一點也沒畫差呀!是那樣啊!」
「原來如此。」終於移開視線了,姬香凝徐徐地從榻上起身,緩緩走向窗邊。「原來我是那樣的可僧又可悲,難怪畫不出像他那樣自由自在的畫來,因為我的心早已被自傲蒙蔽了!」
看姬香凝那副自嘲的模樣,虎玉頓時感到有點不安。「小姐,是不是虎玉說錯什麼了?」
姬香凝淡淡一笑。「沒有,是你提醒了我……不,應該說是相公提醒了我。其實,我也覺得相公把我的一切神韻都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可是我卻很討厭這幅畫,真的很討厭,所以我就一直在這兒盯著,想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最後我終於看出來了……」
「就是剛剛小姐問的?」虎玉小心翼翼地問。
姬香凝輕輕頷首。「記得嗎?師父曾經說過,驕傲這種東西是世上最醜陋的面具,但我卻一直戴著它而不自知,結果它使我變成了一個世上最醜陋、最不值得驕傲的女人了!」
虎玉越來越不安了。「小姐……」
「我寧願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不願與他人相處,因為我自認沒有人能夠瞭解我這種層次的思想,卻沒想到,我這種想法才是最幼稚的想法;我迴避男人,因為我認為他們只會為了我的美貌而接近我,卻沒想到這樣的行為有多可悲;我不喜歡接觸外界,因為我不希望讓外界的髒穢玷污了我的心靈,卻沒想到我自己早已經玷污了自己!」姬香凝苦笑。「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憎!」
「小姐,你才不……」
姬香凝搖頭阻止了虎玉的抗議。「虎玉,人貴自知,這樣才能有改進的機會,我很高興終於能瞭解自己的錯誤在哪裡了。幸好相公提醒了我,我真該好好謝謝他才是。」說到這裡,她又綻出了微笑,不再是以前那副淡漠一切的神情了。「啊!相公說他今天會晚點來,到時了嗎?」
虎玉頗覺新奇地瞧著姬香凝的笑容,那麼溫婉和煦的笑容。
「呃!姑爺說他會過來用午膳。」
「那麼我現在就下廚去,應該還來得及。」說著,姬香凝匆匆轉身就走。
「咦?」
「虎玉,待會兒相公來時,記得要好好招呼他呀!」
「耶耶耶?」虎玉小嘴兒微張,一副驚訝的神情,一手伸向前想要阻止--因為這應該是她的工作啊!但她卻又因太過驚訝而不曉得該怎麼阻止。
小姐又要親自下廚了!?
饒逸風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虎玉張著嘴呆在那兒,一手還抬在半空中,簡直就像斷了一條手臂的稻草人一樣。
「咦?虎玉,你怎麼了?你家小姐呢?」
「嗄?」虎玉僵硬地轉過頭來。「小姐……下廚去了。」
「耶?真的?太好了!」饒逸風眉開眼笑地拍了一下手。「你家小姐的手藝真的是只應天上有,吃一次就上癮了,可是我又不敢說想再吃,沒想到她卻主動要弄給我吃,真是太有口福了!不過話說回來……」他訝異地上下打量虎玉。「你幹嘛這副怪樣子的杵在這兒呀?你在練什麼獨門功夫嗎?」
終於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虎玉忙苦著臉把手收回來。「還說呢!虎玉被嚇著了嘛!」
「嚇著了?被什麼嚇著了?」
先白了他一眼,虎玉才咕噥道:「是姑爺不知道,小姐是不輕易下廚的,算算一年有一次就很了不起了,而且,不夠親近的人還吃不到,也絕不煮給同一個人吃,免得人家食髓知味,天天跑來吵著要吃。
「所以說啊,上回小姐願意為姑爺下廚,虎玉已經夠驚訝的了,沒想到隔沒幾天,小姐又主動要為姑爺下廚,這根本是史無前例的事嘛!我當然是好驚訝好驚訝的呀!」
「真的啊?」饒逸風撫著光滑的下巴。「那這一次又是為什麼?」
朝那幅美人圖瞄去,「不就那個嘛!」虎玉說。
饒逸風也跟著看過去。「她很喜歡?」
「不,小姐很討厭!」
一聽,饒逸風頓時傻了。「耶?她很討厭?那她幹嘛為這幅畫下廚?」
虎玉眨了眨眼。「因為小姐很感謝姑爺你畫這張畫給她。」
「嗄?」他的智力是不是退化了,否則怎麼會越聽越不懂呢?
看著饒逸風那副呆樣,虎玉差點失笑。「別問我,姑爺,虎玉不好說,而且虎玉勸您也別跟小姐提起,否則她會不開心的!虎玉只能這麼告訴您,雖然小姐不喜歡這幅畫,卻很高興您畫了這幅畫,所以才會特地為姑爺下廚的。」
饒逸風狐疑地看看畫,再瞧瞧虎玉,最後聳聳肩。
「好吧!只要她沒生氣就好。」
「姑爺。」
「嗯?」
「天氣這麼好,等用過膳後,請小姐到林裡走走如何?」
「如果她肯聽我的話。」
「唔……我有預感小姐一定會聽姑爺的。」
果然,用過午膳後,饒逸風一提議要到外面走走,姬香凝就答應了。
於是,兩人在林裡邊聊邊散步,任由陽光灑洛在他們的發上、肩上,呼吸那甜甜的花香味,教人整個心胸都舒暢起來了。
而姬香凝也異於以往的漫不經心,她現在都很仔細地聆聽饒逸風所說的話,並予以回應。
從這日起,無論饒逸風何時來,他總是會在姬香凝這兒用午膳,之後再與姬香凝到林間散步閒聊,接著回到書房裡下兩盤棋或畫幾幅畫,日子過得很閒逸,彼此的相處也越來越融洽。
偶爾,饒逸風覷著姬香凝心情挺好,便會乘機請她再下廚一解他的饞蟲,而姬香凝也總是很爽快的答應了,於是,虎玉又有話要說了。
「真的好奇怪耶!今年小姐已經下了好幾次廚了,而且又是煮給姑爺您一個人吃,這光景還真是透著詭異呢!」聽起來倒是不甘心的成分比較多。
「少給我來這一套,」饒逸風不以為然地嗤道。「妻子做菜給丈夫吃是天經地義的事,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一聽,虎玉便脫口道:「可是小姐並沒有……」可說一半她就有所驚覺,忙捂嘴噤聲。
不過,就這幾個字,便已足夠讓饒逸風知道她要說什麼了。但他只是聳聳肩,當作沒聽到,逕自轉首望著窗外。
「又下雨了,今年雨來得好早。」他喃喃自語道。
幸好他沒有追問,虎玉暗忖,並偷偷地吐了吐舌頭,「是啊!」她隨口應道。「小姐都說了,今年百姓們可要遭殃了,不但霪雨綿綿,而且還有颶風來襲,看來,就算黃河不決堤也要淹大水了!」
眸中神光倏地一閃,饒逸風依然注視著窗外。「夫人會術數吧?」
虎玉頗為得意地笑了。「姑爺被那片梅林困住過是吧?沒錯,那是小姐設的陣,免得不相干的人來騷擾。」
「夫人果真會術數?」饒逸風慢慢轉回來望定虎玉。「她會看天文?她說今年會鬧水災?」
「是啊!而且不止一個地兒呢!」虎玉歎道。「不過,最慘的是太原府、平陽府那邊,今年淹大水,可到了明年就會連著鬧三年的大旱了!」
「是嗎?」饒逸風又看回窗外。「那麼我又得出京了,而且還要連續忙四年。」
「忙?您要忙什麼呀!姑爺?」
「沒什麼,」饒逸風慢條斯理地說。「只不過,再過些日子,我大概又要出京去訪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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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要出京並不是立刻就能出京,饒逸風還必須派人去調查一些事,等有了確定的答案之後才能動身。
在這期間,饒逸風依然天天到妻子那兒去用午膳,直到過未時之後才回到饒府,跟著開始他「改邪歸正」的豐功大業,看帳簿、和大總管進行業務討論等等。這種日子雖然稍嫌平淡枯燥,他卻過得還滿有「成就感」的。
直到佟安南又找上他。
「爺,上直衛親軍指揮使佟大人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