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是誰來了?」寧顤狐疑的往大廳外瞥了眼,旋即發現他手上緊握的黃錦布。「難道是皇上下了旨,你怎沒喚我?」
「回稟爺,這聖旨不是給您,而是給--沭衡的!」
「給你的?」一時之間,寧顤顯然也嚇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上要沭衡進宮,去御馬房醫治神駒。」沭衡簡略說道。
「你是學武之人,皇上怎會心生要你進宮醫馬此一荒謬的主意?」
「沭衡也不甚明白,但請爺寬心,進宮後一切沭衡自有分寸。」
「沭衡!難不成你真打算進宮?」登時,寧顤對於沭衡不尋常的愛護之情,溢於言表。「不,你別去!明日早朝我就跟皇上說明去--」
「不!爺,您身為皇上第一重臣,自當明白抗旨視同殺頭重罪,沭衡死不足惜,卻萬萬不能連累爺,沭衡明天即刻奉旨進宮。」
沭衡堅決的阻止了寧顤代為說項的打算。
「而且王公公還特別傳達皇上的旨意,此事不得對第三人言,因此還請爺千萬別在皇上面前提起,以免觸怒聖顏。」
「沭衡,你--」
「爺,時候不早了,我得回房準備去。」
恭敬的一躬身,沭衡便遽然轉身而去,只留下身後一臉擔憂的寧顤。
第二章
「甚麼?那侍衛已經進宮來了?」
璃若正百般無聊的坐在九曲橋邊,一聽見王公公來報的消息,登時跳了起來。
她不敢相信冒險賭下的計謀竟然成功了,那無禮的侍衛沒有靠著寧顤的關係回絕她皇兄,反而是這麼快就遵旨進宮來了!
「王公公,你辦得很好,這是給你的一點小意思,收下別客氣!」
璃若想了下,立即伸手自髮髻上摘下一支翡翠玉簪,遞到他跟前。
「謝謝公主、謝謝公主!」王公公接過晶瑩剔透的玉簪,忙不迭的鞠躬哈腰頻謝著。
「今天的事,只有你知、我知,可千萬不許說出去,知道嗎?」
「小的知道!請公主放一百二十個心。」
經過一再信誓旦旦的保證後,王公公捧著一輩子也吃喝不盡的翡翠玉簪,歡天喜地的走了。
一見王公公走了,璃若登時也按捺不住,隨後一轉身就往御馬房的方向而去。
那既可惡又無禮的粗人,如今終於進到她的地盤來,她可得好好給他一個下馬威。
宛如一陣風似的,璃若很快捲進位於偏宮的御馬房,毫不客氣的推門而入,只見沭衡正對著神駒鉅細靡遺的檢查著。
「你這是在做甚麼?」璃若插著腰,神情倨傲的問道。
「叩見公主金安!沭衡是奉旨進宮醫治神駒的,現下正做大略的檢查。」
「我勸你別在這浪費時間了!你只是一名小小的侍衛,對馬根本就一竅不通,我看你還是趁早到我皇兄跟前去請罪吧!」
璃若語帶嘲諷的說著冷話,以報在宰相府被他無禮以對的怨氣。
「流衡既然蒙皇上信任並委以重任,沭衡自當鞠躬盡瘁,竭力而為。」聞言,沭衡絲毫不動怒,仍是一派不卑不亢的口吻。
笨蛋!甚麼蒙皇上信任委他重任?瞧他還給自己戴上這麼高的帽子哩,殊不知這全是她一手策畫的呀──璃若忍不住在心底冷嗤道。
「那你看出甚麼名堂來了沒有?」璃若斂起嘴邊的竊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她竊笑著覷了眼躺在一旁了無生氣的神駒,對於自己的「傑作」感到十分滿意。
這楞木頭!
成天只會舞刀弄棍,哪懂得怎麼醫馬?這下她倒要看他如何自圓其說?
「回公主!這御馬房裡環境污濁,怕是肇病主因,恐怕得將馬房清掃乾淨之後,觀察數日才能斷定。」
「那好!」璃若存心整他。「這眼前也沒有旁人,我看你就把馬房給掃一掃吧!」她輕描淡寫的說道。
她以為依他冷傲不屈的個性,他至少會有一絲不情願,令她錯愕的是,他竟二話不說便捲起衣袖,默默打掃起馬房來。
然而最令她生氣的是,就連他挽起衣袖,打掃臭氣沖天的馬房的模樣,絲毫不見一絲羞窘,反倒是那從容、安適的模樣,宛如正端坐書房裡握筆行文。
她是存心來羞辱他,讓他出醜的,他怎還能如此的神態自若,甚至,看起來依然如此俊挺、與眾不同。
璃若站在一旁帶著挑剔的目光盯著他好半晌,不得不承認,比起那些輕浮庸俗的王公貴族,他的確好看得過分。
一雙炯亮黑眸深邃有神,叫人猜不透他眼底的情緒,挺直的鼻一如他冷硬不屈的個性,一雙厚薄適中的唇好看無比,卻總是隨著他緊蹙的眉緊抿著。
雖然見過的名將大臣不知凡幾,璃若卻仍不免被他昂然不凡的氣勢給震懾住了,像他這樣有著一身昂然英氣的男人,更是她從未見過的。
「公主--公主!」
一連串的叫喚聲猛然將她自冥想中驚醒,恍一回神,才發現沭衡正一臉莫測高深的盯著她。
「甚麼?」她恍惚的問道。
「勞煩移駕。」他一臉平靜的指指她腳下。
毫無預警的,她的臉迅速燒紅起來,向來得理不饒人的璃若,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羞憤萬分的轉頭就往外跑。
她竟然像個傻瓜似的,在她的死對頭的跟前發呆,甚至還……
但,他休想讓她這麼快就認輸!
她沒忘記,這可是她的地盤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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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時節,夜涼如水--
在晚上一場盛大的夜宴笙樂聲歇、燈火盡滅之後,偌大的宮中已無聲息。往常總是守衛森嚴的宮中,也因今晚皇上特賜所有衛兵美酒數十壇,而使得看守、巡邏的人少了許多。
而就在這鬆散的守衛之下,一名身著黑衣的人影隱身在這片寂靜的黑暗之中,行跡鬼祟的一路來到了偏宮。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這名看似來偷竊東西的黑衣賊,不見「他」進入各寢宮、樓閣之中搜刮財物,反倒一路閃進了御馬房邊的一間小屋。
喔,天!快悶死她了!
一進到門內,黑衣人便忙不迭扯下黑色面罩,大口大口的喘起氣來。
藉由自窗欞投射進來的微弱月光,在那黑色面罩下的,赫然是璃若那張精緻的小臉。
這渾小翠,給她找來的這是甚麼夜行衣?差點沒把她給悶死!
暗自低咒了一聲,璃若為確保安全,還是再度戴上了面罩,一刻也不敢多耽擱的繼續進行今晚的任務。
她躡著腳步,小心翼翼的朝一團黑的床榻靠近,只為確定她今晚差宮女送來「特別招待」的美酒、小菜,他是不是全都吃下肚了。
他最好聽話些,等一會兒她還得進御馬房給神駒「加菜」哪--她再次確認的摸了摸安穩擱在腰間的錦囊暗忖道。
她屏著息,終於摸到了床邊,要是他還聽話,此刻應該早巳乖乖的躺在床上,鼾聲如雷了!
雖然床上安靜得讓人不安,雖然緊張得心跳如雷,但她還是悄悄伸出手,試探的往床上一摸,卻摸了個空,登時,她背脊泛起一陣涼意。
他沒有吃下酒菜!
心一驚,她拔腿就要往門外逃--
「怎麼?才剛來,還沒跟主人打聲招呼就要走了?」
才剛一轉身,背後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璃若渾身緊繃,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深怕自己就算連打個噴嚏也會被他給認出來。
「我很好奇,你放著這麼大的寢宮、別院不偷,跑到我這馬伕房裡來做甚麼?」身後傳來過於平靜的聲音,教璃若是一陣心驚膽跳。
可萬萬下能讓這冷木頭給認了出來!
否則依她這副偷偷摸摸、夜闖男人房間的舉動,要真讓他給知道了,這屈辱就算一輩子也洗不清。
「你有勇氣夜闖他人寢房,卻沒有膽子開口?」沭衡嘲諷的輕哼了聲。
身後的氣息逐漸朝她攏近,溫熱氣息與男人的獨特氣味,爭先恐後的全鑽進她的鼻腔裡,更增加她不小的驚慌。
在這僵持不下的短短半刻鐘,璃若渾身的寒毛全豎了起來,緊接著又沁出一身熱汗,一陣冷一陣熱,簡直比置身地獄還精采。
但她還是不敢吭聲,即便平時她絕不容許有人用這種恁是大膽放肆的語氣跟她說話。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曾見過面,我認得你嗎?」
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手段高明的獵人,不主動出擊,而是一步步引誘獵物上勾。
「你何不轉過頭來,好讓咱們彼此認識、認識!」
他雖輕卻飽含危險的聲音悠悠自耳際響起,似乎只差一口就要咬上她的耳朵。
她知道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否則她遲早會露餡。
溜著一雙骨碌碌的大眼,估量著自己與大門間的距離,打算豁出去了!
她深吸了口氣,在心裡默數三下,邁開步子就拚命往門外跑,然而眼看半掩的房門就近在眼前--
她伸出手,指尖幾乎就要碰到門板,卻遽然被一隻手給拉住了手臂,而後臉上的面罩也狠狠被扯掉,一頭如瀑的長髮在空中畫出了個美麗的弧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