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你是個大夫?」南宮琰淡淡開口道。
霍令齌微微挑了下眉,沒有回答。
「我大哥的腳──還有沒有醫治的希望?」站在一旁許久,南宮琰總算再度開口了。
「你還是關心你大哥的,是不?」霍令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瞥他一眼。「你大哥的腳,不是全然沒有希望。」他再度刨起木頭,輕描淡寫的說道。
「有方法可治?!快告訴我!」
「要醫治他的腳,需要幾味藥。」他神情專注的拿起木槌,將一根橫木打進兩個木輪間。
「只是這樣?」南宮琰有些不敢置信。
南宮山莊甚麼沒有,各式奇特珍貴的藥材多得數不清,需要甚麼,只要他開口一句話就成了!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簡單。」看他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霍令齌不禁失笑。
「這些藥可全是放眼天下極為罕見的藥材,連宮中也不見得有,想全部找齊,恐怕沒那麼簡單。」
「需要哪些藥?」
「半夏、萆薢、秦芄、東綠油、石菖蒲、川芎跟──赤芍葯!」
「赤芍葯?」霎時,南宮琰的臉上閃過一抹震愕。
他曾經在一位老藥師那聽過這味藥,據說是世上罕見,具有舒筋活血神效的奇藥,沒想到竟真有其存在。
「這味藥千金難求,長在極陰寒、險惡之地,怕是蜀中深山才有。」
「蜀中?」
「我會設法找尋藥方,不過──我不敢保證找得齊。」連霍令齌也毫無把握。
「不用了!」南宮琰堅定的望著他。「他是我大哥,我會負責找尋這些藥方醫治他的腿!」
聞言,霍令齌驚訝的挑起了眉頭。
「你們這兩兄弟真有意思。」突然間,他勾起唇玩味的笑了。「表面上你們像是勢同水火,感情卻如此深厚,令人歎絕啊!」
「你別多想了,我只是基於兄弟之情罷了!」南宮琰嘴硬的別過頭去。「至於他用卑鄙的手段搶走了映兒,我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他!」
「你跟珩之間的事我無權干涉,不過若有心,就快去進行吧!若拖過一年,一旦你大哥的雙腳脈絡淤塞,就算是大羅仙丹恐怕也難治了!」
只有一年時間?
南宮琰沉默半晌,一言不發的突然轉身就往外衝。
☆☆☆
「這是給你的!」兩天後,霍令齌終於將一輛車子模樣,上頭還有個椅子的東西推到他的寢房裡。
「這是甚麼?」南宮珩看著眼前這輛奇形怪狀的木車,不禁蹙起了眉頭。
「這叫木輪椅,可以讓你隨心所欲去你想去的地方。」霍令齌坐上木輪椅,示範著該怎麼使用操作。
「我不坐!」看著在房內四處滑動的木輪椅,南宮珩遽然別過頭去。
「難道你真想把自己困在這房間裡一輩子?」
霍令齌看著坐在床上,神色消沈的南宮珩,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只是個瘸了腿的廢人,還能上哪去?」南宮珩自嘲的一笑。
看著他才短短幾天,就變得憔悴陰沉的俊臉,以及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神,霍令齌語重心長的吐出一句。
「你不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胸襟豁達、聰明睿智的南宮珩了!」
「換做任何人,失去兩條腿,都會變成我這鬼樣子。」南宮珩憤怒的吼道。
「你的腿並非全然沒有醫治的希望。」
「喔?你的意思是說,我該樂天的期盼著哪天老天爺心情好,還給我一雙完好如初的腿嗎?」他嘲諷的重捶了下麻木的雙腿。
「你太偏激了!」霍令齌忍不住搖頭。
「謝謝你的評論。」南宮珩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
「這趟來是要告訴你,我要走了。」霍令齌淡淡的說道。
「你要走了?為甚麼不多住些日子?」南宮珩驚訝的遽然抬起頭。
「昨天皇上派人捎了信息,說是有重要的事,要我立即回宮。」
「甚麼事這麼急?」這下,南宮珩更納悶了。
「信上沒有寫得很清楚,不過,似乎是跟一名新進宮的妃子有關。」
「該不會是皇上體念你的勞苦功高,準備賞賜一名美人給你吧?!」
「沒想到你還有點幽默感。」霍令齌臉上突然浮現些許笑意。
頓了下,他語帶抱歉的再度說道:「至於兇手,恐怕是沒法再替你追查了,不過,據我多日來的觀察,你那名總管似乎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你最好當心點!」
「你是說冷燡?」南宮珩心底隱約有了個底。
「沒錯。」霍令齌點點頭。「我曾派人去查過他的來歷,結果有趣得很……」
「怎麼說?」
「他的父親早逝,只剩下個娘,曾住在二十里外的冷家鎮,卻在三年前,也就是他進入南宮山莊後一年多,就此不知去向了。」
「這到底代表甚麼意思?」這下,連南宮珩也有點急了。
「試想,一個年邁、雙目失明的寡婦,若非有人照應,怎會突然失去蹤影?且據聞冷燡侍母至孝,除非是他另有目的,故意不願提及身家之事,否則,有誰會放著老母不聞不問長達四年?」
經他這麼一說,南宮珩才想起來,他從未聽冷燡提過還有個母親,甚至連出莊探望一回也不曾。
「你的意思是說,冷燡來到我南宮山莊是別有目的,甚至連這次的意外,也是他所設計?」
「這我倒是沒有證據,不過,防著他一點倒是真。」
南宮珩望著他許久,始終難以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震懾。
四年前,憑著一份惺惺相惜的情誼,他毅然將這個他一無所知的男人給帶回山莊,而這四年來,他確實也沒有讓他失望,幫了他很大的忙。
他實在無法相信,要是這麼多年來,他都錯信了一個人,那天底下還有甚麼是能讓他相信的?!
「或許事情並不如我所猜測的這樣,你自己就看著辦吧!」霍令齌洞悉的拍拍他的肩。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霍令齌瀟灑的道別。「我也該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再見面,恐怕又得等上好幾年吧?」南宮珩遙望著窗外,眼神中有著讓人難以捉摸的飄渺思緒。
「我會再來的。」突然間,邁向大門的腳步停了下來。「衣水映是個難得的女人,別輕易錯過了。」
他頭也不回的說了句,而後那抹瀟灑飄逸的身影,就這麼緩緩消失在南宮珩的視線中──
一如三年前的分別!
第七章
霍令齌走了已經近半旬月,他特地為南宮珩所造的那輛木輪椅,始終還擺在寢房一角,動也不曾動過。
「要不要試一試這木輪椅?」衣水映鼓起勇氣試探道:「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
「我的眼睛還沒有瞎。」他語氣不善的打斷她。
「珩,我們別老是這樣針鋒相對,好嗎?」衣水映放軟了語氣,近乎懇求的說道:「我們只是到外頭去走走、透透氣,說不定這對你的腿──」
「別再提我這雙廢腿!」他咆哮著打斷她。「怎麼?妳嫌我不夠狼狽、不夠淒慘,每天淨要提醒我是個殘廢的事實?」
「珩,別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衣水映備受傷害的搖著頭,一手緊摀著即將出口的啜泣。
「我當然不該是這樣的人!我該能跑、能躍,當個有尊嚴的大莊主,而不是像個見不得人的鼠輩,只能活在這陰暗的方寸之地──」
「人活著有很多種方法,就端看你如何看待,沒有腿,你依然是南宮珩,這永遠也不會改變,你何苦為了失去一雙腿耿耿於懷呢?」衣水映哽咽著說道。
看著她眼底的淚光、以及臉上無奈淒楚的神情,他幾乎動容了──
「妳不是那失去兩條腿的人,所以才能說得這麼超然清高。」他遽然別過頭,重捶了下床榻。
「如果可以,我願意是那個失去兩條腿的人。」衣水映堅定的目光,筆直凝望著他。
看著南宮珩沉著臉,好半天不開口,她緩緩蹲在他跟前輕聲道:「這是霍公子的一番好意,你不該辜負……」
「喔?妳這可是在指責我?」他冷冷望著她。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
「告訴我!妳是不是已經厭倦了我這個瘸子,準備投向琰的懷抱了?」他遽然一把箝住她纖細的頸項,咬著牙一字一句說道。
雖然雙腿不良於行,但他的力氣還是大得驚人,衣水映的眼淚被逼上了眼眶,卻還是強忍著不敢喊疼。
「我永遠不會這麼做……」衣水映困難的吐出一句。
看著她美麗動人的容貌,以及那身始終纖柔可人的氣息,想到她終有天會頭也不回的投向他人懷抱,他不禁嫉妒得發狂。
「喔?別告訴我,在成親前一日還跟其他男人上床的妳,在嫁給我後會忠實的守著一個瘸子?!」為了發洩心中的憤恨不平,他已然失去了理智。
「你怎能說出這種話來?我是因為──」
「喔,是的!我怎麼能忘記,妳犧牲自己的偉大情操救了我,卻反倒把我推進了地獄!」
他一雙陰沉含恨的黑眸,宛如沾了毒汁的利箭,筆直射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