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巍峨的皇宮大內,向來肅靜的偏殿裡,傳來陣陣鶯聲燕語。
傅公公領著一批翠袖羅裳的美人,在殿廊裡昂首闊步的走著。
傅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之所以能在皇上跟前討喜得寵,憑借的全是舌燦蓮花、善於逢迎的本事。
摸準了皇上喜新厭舊的習性,每隔數月,傅公公總得想盡辦法,從各地搜羅名門佳麗,送進宮來供皇上挑選。
尤其是升為後宮總管之後,他的地位跟姿態明顯提升了不少,每天在脂粉堆裡打滾,為皇上物色絕色美人,更是成為他唯一的工作。
宮裡頭的小太監、小宮女見了這龐大的陣勢,自然知道皇上又要大張旗鼓的選嬪納妃了。
這等大事,他們這些小奴才自然不敢耽誤,紛紛自動閃到一旁去。
頓時只見珠釵雲鬢、裙擺搖曳,每個宮人莫不使了勁的打扮,一時之間,偌大的龍殿上,盈滿了脂香粉氣。
從每個姑娘精心描繪的柳眉、臉蛋看得出來,個個可都是卯足了勁,想博得皇上的青睞,若將來能替皇上生個皇子,怕下一輩子富貴不絕了?
「宮人到!」
在殿外太監的一聲通報下,候選宮人魚貫進入大殿,賣力展現自己精心的妝扮與姣好的容貌、身段。
坐在龍殿上的皇上,心急情切的尋找中意的美人,殿下眾美人也喜孜孜的等候著噬?盞恪?
傅公公恭敬的垂首候立在一旁,孰料,皇上草草巡視了一圈,龍顏卻漸漸沉了下來。
眼前的各色女子確實頗具姿色,但那刻意展現的嬌媚姿態,曲意承歡的模樣,就是取悅不了龍心。
「下去、下去!」皇上不耐的將龍袖一揮。
「皇上,您——您沒有中意的宮人?」傅公公嗅出氣氛不對,抖著瞻問了句。
「全是些庸脂俗粉,朕早已看得厭膩透頂。」
頓時,各佳麗臉上,莫不浮現幾抹難堪、失望之色。
「沒聽到皇上的話?快給我全下去吧!」
傅公公難堪的急忙揮手驅走一干宮人,又急急忙忙回頭安撫道:
「皇上,後宮還有批剛進宮的官宦臣室千金,奴才馬上到後宮找去——」
「還找?」皇上沒好氣的啐道。「不是些庸脂俗粉、就是些宦臣千金,難道你這後宮總管,就這ど點本事?」
「皇上,奴才知錯,奴才明兒個就立刻出宮,替您尋找美人兒。」
這個馬屁拍得倒是恰到好處,只見龍顏稍稍緩了色。
這些妖嬈嬌媚、善於逢迎的美人,他後宮裡已經有太多了,他想找的是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皇上您想物色甚ど樣的美人?」
甚ど樣的美人?
一句話倒把皇上給難倒了。
「嗯。」皇上捻起了龍鬚,若有所思的沉吟起來。
他的後宮裡不乏三千粉黛,卻始終缺了顆純真自然,未經雕琢的珍珠,那女人必定得有著清麗脫俗之貌、及不染塵污的超然氣質,就像——
「朕中意的美人,就該像蓮般清新脫俗,若空谷幽蘭般遺世獨立……」皇上望著遠方,不覺陷入神往之中。
傅公公表面連連磕頭稱是,心頭卻已經紛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給你十五天的時間,快出宮替朕找到這顆珍珠。」
十五天?傅公公聞言,當下在心中暗呼了聲糟。
這天下之大,短短十五天時間,他要上哪兒去找皇上口中「像蓮般清新脫俗,若空谷幽蘭遺世獨立」的女人?
皇命如山,就算傅公公恁是得寵,怕是也違抗不了這道聖命。
但——這樣脫俗不凡的美人,究竟要上哪兒找去……
第一章
時值春暖花開時節,綠柳鎮裡儘是一片欣欣向榮。
鎮中有名的絨褲子弟馬步修,也趁著這一片美景,出外賞游,後頭還跟了四個狗仗人勢的奴才,在街上大搖大擺的晃蕩著,那陣仗宛如皇帝老爺出巡似的,好不神氣。
眾人一見他出現,莫不閃的閃、躲的躲,深怕擋了他的道,要惹上麻煩。
仗著眾人怕招惹他的心理,馬步修的氣焰越形囂張,儼然成了個游手好閒的無賴,絲毫不把誰放在眼裡,就連他當縣太爺的爹,也拿他無可奈何。
「柳姑娘,我來買字畫哪!」
照例的,馬步修又晃到了一處字畫攤上,望著端坐攤前的絕色女子,露出一副饞相。
「馬公子,您想買甚ど字畫啊?」
一名儒風清逸的老者,突然擋在女子身前,阻隔了他的視線。
一看到老人,馬步修的眉頭立刻皺丫起來。
「馬奮、馬辟,招待柳大叔到茶樓喝個茶!」
「是,少爺!」兩名小嘍囉興奮的拉著老者,就往大街另一頭而去。
原本還冷靜端坐在字畫攤前的飄逸女子,立刻站了起來。
「爹爹!你們——」
攤前的少女看著被左右架走的爹爹,又看看一旁搖扇竊笑的馬步修,不禁又急又氣。
馬步修眼見支走了礙事的老頭,立刻又掛起一副無賴的嘴臉。
「柳姑娘莫心急,我只是見柳大叔年歲已大,不忍他在這風吹日曬,特地差人送他去喝杯茶水、喘口氣,動不了他一根汗毛的。」
「哼!」柳千絮冷哼一聲,重新坐回攤前,不願搭理他。
常言道:越摘不到的果子越甜。馬步修越吃閉門羹,就越想一親這鎮上遠近馳名的才女芳澤。
「不知柳姑娘有甚ど合適的字畫,能掛花我府裡的牆上?」馬步修不知恥的貼近嬌顏,涎著臉問道。
既是才女,唯一接近她的辦法就是攀風附雅,即使他只是個勉強識得幾個大字的粗人。
柳千絮仍聽若未聞的逕自提筆行文,凜然的姿態,任誰見了都要敬畏幾分,偏偏這不識相的無賴,卻硬是不知收斂。
「今兒個買些甚ど好呢?矣!我就看中你手裡的這幅。」馬步修粗魯的一把抓起柳千絮剛落款的一幅字畫。「瞧瞧這詩,高參腸芳,閣差斷心——寫得多好!」
肚子裡分明沒有幾滴墨水的馬步修,拿起字畫誇張的讚歎道。
「少爺詠得真棒!」
「是啊、是啊——簡直是堪比唐寅再世啊!」
一旁的左右跟班,立刻諂媚的拍起「馬」屁。
被兩隻馬屁精這ど一吹捧,馬步修當下更為神氣起來。柳千絮不著痕跡的從馬步修手裡取回字畫,邊吟詠起來:
高閣客竟去,小園花亂飛,
參差連曲陌,迢遞送斜暉;
腸斷未忍掃,眼穿仍欲歸,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總算弄清馬步修方才吟的怪詩是何而來,一旁幾名小販,莫不掩嘴竊笑起來。
「少爺,怎ど柳姑娘跟您詠得不一樣啊?」
一旁的奴才不知主子把一首詩的橫豎給念反了,還傻不隆冬的問道。
「住嘴!」
當眾出了大醜的馬步修,惱羞成怒的踹開兩隻馬屁精,一張臉漲得通紅。
實在下不了台,他當下從懷裡掏出一大錠亮晃晃的元寶,倨傲的丟到她桌前。
「二十兩銀子買你一幅字畫,該綽綽有餘了吧?」
「抱歉得很,我的字畫只賣慧眼人。」柳千絮看也不看那錠大元寶。
這鎮裡頭的人都知道,柳才女雖然看似溫文嫻靜,性子卻是剛烈得很。
「慧眼人?」馬步修氣憤的叫嚷起來。「瞧瞧綠柳鎮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窮鄉僻壤,不是鄉人莽夫,就是些凡夫俗子,我倒要看看你上哪去找慧眼人?」
「你——」柳千絮被他粗鄙的話給氣白了臉。
柳千絮大眼一轉,遠遠瞥見一名白衣男子,悠閒搖著折扇而來。
只見他相貌俊美卻又難掩英氣,舉手投足間帶著股少見的優雅從容,尤其是一襲白衣,更襯的他氣度飄逸非凡,看來絕非池中之物。
「他就是慧眼人!」
柳千絮不由分說,上前就將白衣男子拉到字畫攤前。
霍令齋看著突然抓住自己的那雙蔥白小手,著實一怔。
一抬頭,不期然撞進一雙清澈慧黠的翦翦秋水裡。
好個令人讚歎的佳人!
他見識過後宮裡的嬪妃佳麗不知凡幾,卻從沒有一個女子,富有宛如來自山林般的靈氣、花兒般妍麗清新的容貌,世間任何言語,皆不足以形容她獨特的美。
「隨便拉個人就說是慧眼人,你有甚ど憑據?」
一看到柳千絮攔下這風度翩翩、俊逸非凡的男人,馬步修心裡可酸得難受了。
「光憑這位公子的氣度舉止,就能看得出來,像你這般世俗的眼光,自然分辨不出。」
顯然沒人注意到,霍令齋所受到的震懾,兩人仍互不相讓的爭論著。
霍令齋挑眉看著一旁,一臉憤恨不平的公子哥兒,又看看說起話來辯才無礙的清靈女子,發現自己介入了一場爭執。
向來不喜招惹是非的霍令齋,卻意外的沒有掙脫仍緊抓在他臂上的小手,反而甩開折扇,好整以暇的靜觀其變。
「這位公子,這幅字畫是我親手所繪,您瞧瞧如何?可有興趣?」
雖然眼前這位陌生男子俊美不凡,但柳千絮不免還是有幾分緊張,就怕萬一漏了氣,往後會讓那馬步修更加肆無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