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襲來的一陣空冷,讓水靈恍惚睜開眸子,當她意識蒙然的一低頭,瞥及下腹那顆黑色的頭顱時,頓時被熱水給薰昏的理智全回來了。
「放……放開我!」
她羞憤不已的掙扎脫身,倉皇拉攏幾乎脫離她身子的衣衫,轉身就狼狽的逃上池岸。
她肯定是被熱水給薰昏了頭,要不,怎會任由一個男人又親又摟,甚至還……還親她的胸……
越想越羞憤的水靈,就在甯顤仍殘慾火餘燼與複雜的凝視中,連頭也不敢回的飛快跑出浴池。
望著消失在門邊的纖細身影,甯顤緩緩攤開手掌,彷彿還能感覺殘留在掌中的柔軟觸感與溫度。
那種奇妙而又觸動心弦的感覺讓他怔忡許久,久久無法回神。
他為何要吻她?一個小小的丫鬟!
就因為她出落得絕美、脫俗的容貌?還是她與眾下同的率直、純真?
看著她纖美的身影,心底那股渾沌不明的疑問卻越擴越大。
他只是想安慰她罷了——甯顤如此安撫著胸口那顆日益不平靜的心。
第五章
一整個早上,甯顤老是被一道若有所思的眸光緊盯著。
莫說是他一大清早接待幾位朝中的要臣,商議著近來皇上欲加重百姓稅收之事,而站在一旁的她,便張著雙骨碌碌的大眼,滿含懷疑的盯著他看。
就連這會兒,他好不容易清閒的在涼亭裡看書,她那雙不知轉些甚麼念頭的大眼,也毫不放鬆地緊盯著他。
「水靈兒,倒水!」
甯顤頭也不抬的遞出手裡的空茶杯,朝坐在一旁,早已自動與他「平起平坐」的水靈吩咐道。
「你自個兒去倒!」
水靈托著下巴,挺乾脆的拒絕。
聞言,甯顤緩緩自書本裡抬起頭,看著自己僵在豐空中的手,半晌才悻悻然的收回,再度埋首書中。
刻意忽略身旁那道注視的目光,他勉強鎮定心神回到書中,直到四周泛起陣陣寒意。
「水靈兒,替我去取件氅裘來。」
「我正在想事情,不能侍候你!」水靈不耐的顰起眉,白了他一眼。
甯顛驚愕的瞪大眼,看著這架子大的小丫鬟,一臉不可思議。
「替我倒水!」
在正錯愕間,小丫鬟竟反倒大剌剌的躺上他專用的軟椅,還一派神氣的命令道。
這小丫鬟,不服侍他也便罷了,如今反過來竟然還要他倒水,侍候她。
看來他的輕縱,可養刁了小丫鬟的蠻性,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起來了,然而,他卻揚起唇,饒有興味的笑了。
原本那股不悅,全被她這恁是大膽的舉動,給驅趕得一點不剩,如今他的脾氣非但一點也發作不起來,還覺得煞是有趣。
眼前這小丫頭雖然率直、大膽,卻莫名討人喜歡!
他噙著抹幾乎輕不可聞的笑,動手倒了杯茶,遞到她的眼前。
「嗯!」只見水靈眼也下眨,理所當然接過茶,神態悠閒自然的就這麼輕啜起來。
「替我捏捏胳臂!」她順口的吩咐道。
一早天還沒亮,她就被溫大娘叫到廚房裡去揉麵團,現下兩隻手臂幾乎快腫得比腿粗了。
遲疑了下,甯顤還是蹲下身來,小心地輕揉她纖細,卻十分僵硬的手臂,盡責得讓他幾乎懷疑自己才是奴才。
撇開這丫頭踰矩的大膽不說,她還真是有主子的派頭,吩咐人的口氣忒是理所當然,那副唯她獨尊的氣勢,差點連他也給唬住了。
「水靈兒姑娘,這樣的力道可還舒服?」
甯顛如假似真的學著下人的口吻,恭敬的問道。
「嗯,勉強過得去!」水靈輕佻了下柳眉,淡淡的說道。「對了,肩膀也替我揉一揉。」她伸出纖指比了比。
「是的,水靈兒姑娘!」
他按摩得恰到好處的手,讓水靈不覺發出滿足的歎息,絲毫不覺身後的他幾乎爆笑出聲。
被服侍得舒坦、順當的水靈,絲毫不覺這主僕倒置的畫面有多荒謬,仍若有所思的躺在軟椅上,一邊輕啜著沁香的清茶,邊享受他讓人渾身舒暢的按摩。
待她終於回過神,一轉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跳上了大冰塊的軟椅,喝了他的茶,最可怕的是……他的手還在她的肩上!
「爺……爺!您不用忙了,來,請坐!呃……喝茶,喝茶!」
水靈忙不迭跳下來,慌張的將他壓進軟椅裡,轉個身又慇勤的替他倒了杯茶。
「嗯!」甯顤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而後才悠然躺了下來。
呼!眼看大冰塊一臉平靜,沒有生氣的跡象,水靈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沉默了半晌,水靈終於遲疑的開口了。
「爺!我有個問題放在心裡很多天了,實在是憋不住了,您一定得老實告訴我!」
「嗯?」甯顤挑起眉,等著她說下去。
水靈舔了舔唇,小心翼翼的開口道:「以前這府裡頭是不是有個不聽話的小丫鬟,被爺一怒之下給賣到了——青樓當花娘去了?」
「這話你打哪兒聽來的?」聞言,甯顤一臉懷疑的盯著他。
「哎呀!您別管我打哪兒聽來的,到底是不是有這麼一回事?」水靈急於求證。
「我從沒有把丫鬟賣到青樓過,也不可能會這麼做。」他淡淡的說道:「怎麼了?」
「溫大娘她……她竟然撒下這謊話來誆我!」
水靈氣得咬牙切齒,害她為了那番威脅,足足當了好幾天的傻瓜。
好啊!這個可惡的溫大娘,竟然敢騙她,此仇下報,她司徒水靈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看著水靈那張表情豐富的小臉蛋,甯顤不由得又揚起了唇。
甯顤猜想得到,只要有水靈兒在府中一天,就休想有安寧的一日。
果下其然,這天正午一回府,只見大廳裡雞飛狗跳一片混亂,溫大娘頂著一頭誇張可笑的蓬鬆亂髮,正滿廳追著水靈兒跑,咆哮、尖叫聲不絕於耳。
「這是怎麼一回事?」
甯顤立在廳邊,眼前的一片混亂讓他蹙起眉頭。
一見甯顤出現,溫大娘便忙下迭跪到他的跟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道:
「爺,水靈兒這刁鑽不受教的丫頭,竟然趁老奴睡覺,把老奴的頭髮給弄成了這副德性,您瞧瞧!哇——」說罷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哀號。
「水靈兒——」甯顤蹙起眉頭,轉向一旁的禍首。
「誰叫溫大娘先前把我騙得團團轉!這不過是一點小小的教訓,便宜了她!」水靈仍心有不甘的啐道。
「爺,您聽聽!」溫大娘聞言狠狠倒抽了一口氣。「要不是她這丫頭太過刁鑽、頑劣,老奴何苦編派這些話來威嚇她,誰知道她非但不感激,還恩將仇報,爺!您要替老奴做主啊!」溫大娘拭著淚,萬分委屈的泣訴道。
「水靈兒,我要你向溫大娘賠禮。」甯顤凝望著水靈平靜的說道。
「我不要!」水靈倔強的別開臉。
「水靈兒!」甯顤沉聲警告道。
水靈既委屈又不甘的瞪著甯顛,又轉頭看看一臉得意的溫大娘,扁起嘴,一言不發就遽然衝出門去。
「爺,您瞧這丫頭多刁鑽,簡直……」
「溫大娘!」甯顛出口打斷她的叨絮。「別生氣,我代水靈兒在這向你道歉。」
「爺!」溫大娘狠狠倒抽一口氣,而後惶恐的連忙跪地磕起響頭。「您別折煞了老奴,老奴是萬萬受不起的!」
「那這件事,就這麼算了?」
「這……」溫大娘遲疑的抬頭偷覷著甯顤,迫於情勢,還是不得不嚥下這口氣。「老奴不再同那丫頭計較便是。」
「嗯,把這兒收拾收拾。」他環顧了混亂不堪的大廳一眼,沉聲命令道。
「是,爺!」
甯顤轉頭看了眼門外,遲疑半晌,而後隨即步出大廳,往寢房而去。
一進房,果不其然,床上一個鼓起的小小被團,正一聳一聳的抽動著。
「水靈兒——」
「走開!」被團裡傳來口氣不善的濃濃鼻音。
甯顤挑了挑眉,一把掀開了錦被,蜷縮得像條小蝦米的小小身影,倏然怒跳了起來,一雙柔軟,絲毫沒有威脅性的小拳頭,往他胸口就是一陣亂打。
「你可惡!你怎能……叫我向她……道歉……」
「水靈兒,別氣了!溫大娘畢竟在我甯家也待了二十多年了,我不能不顧及她的顏面。」甯顛歎了口氣,縱容她的蠻橫。
只是,一想到溫大娘一張氣得通紅的臉,還頂著一頭宛如雞窩似的卷髮,這叫甯顛再也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你笑了?!」
水靈震懾的盯著他唇邊那抹輕不可聞的笑意,渾然忘了正擱在他胸口的小拳頭。
「怎麼?一個笑能令你這麼吃驚?」
「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她怔怔的說道,雙眼仍瞬也不瞬的直視著也 。
他的笑容出奇的好看!
兩片厚薄適中的唇,優雅的揚起一個漂亮的弧度,也同時牽起俊臉上兩道迷人的頰窩,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恁是瀟灑、俊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甯顤噙著笑,好奇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