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冰塊?」溫大娘錯愕的抬起頭,連眼淚也忘了擦。
「別淨在這廢話了,爺此刻正氣著呢,你們倆快快隨我到前廳去吧!否則等會兒連我也難脫干係。」
就這樣,溫大娘以及水靈全被帶到了甯顛跟前。
「爺,小的已經將管理丫鬟的溫大娘,以及惹事的丫頭帶來了。」
「下去吧!」
甯顤面無表情的頷了下首,而後轉頭對上了那雙幾乎被他遺忘的無邪瞳眸。
「是你?!」她清麗可人的容貌,迅速勾起他的記憶。
「沒錯!後花園的那些個花全是我剪的,你若要罰,就罰我好了!」水靈兒昂起下巴,神色傲然的坦承道。
水靈倨傲的態度,讓甯顤不覺糾緊了劍眉。
從他升任宰相以來,還沒見過有誰敢用這種口氣對他說話的,更何況只是一個輕賤如螻蟻的丫鬟!
「請爺恕罪!奴才一時輕忽,才會讓這無知丫鬟惹出這麼大的禍,奴才該死!」
一見了甯顤那雙淡漠得幾近沒有一絲感情的黑眸,溫大娘的雙膝就這麼下聽使喚的軟了。
「全是奴才不好,請爺息怒!」
溫大娘跪倒在地,又是磕頭又是討饒,然而一臉冷然的甯顤卻始終不為所動,只是冷眼看著跪倒在地的溫大娘。
甯顤倨傲、冷漠的態度,讓原先還有愧疚之意的水靈看了,忍下住怒火中燒。
「水靈兒!你闖下了大禍了,還不快跪下請爺恕罪,瞧你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兒,我可快被你給害慘了。」
驚懼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溫大娘,眼見水靈還直挺挺的呆站在一旁,氣得忍不住罵道。
「溫大娘!你用下著跪,不過是剪了他幾朵花,有何大不了的,何必生這麼大的氣?」水靈義憤填膺的嚷道。
「水靈兒!」溫大娘聞言驚愕得忍不住睜大了眼。
「我說大冰——不!宰相大人!您既然是皇帝老爺跟前的紅人,又是朝中位高權重的人物,不該會為了區區小事與我們這些賤僕小奴計較才是?您說對不對?」水靈綻出笑,無比甜蜜的說道。
甯顤瞇起冷眸,盯著她一派純真無邪的美麗臉蛋半晌,眼中閃過一剎那的怒意。
「好張利嘴!」
「就事論事而已!」水靈昂起下巴,毫不畏懼的迎視他那雙幾乎要將人看穿的冷眸。
「你……」
生平第一次,甯顤幾乎被激得失去冷靜。
怪哉!眼前這個女子雖然容貌絕麗、氣質脫俗,還只是一名小丫鬟,竟然會有這種超乎常人的勇氣與膽識來反抗他!
「爺,您請息怒!水靈兒定是因為新進府,所以才不懂規矩、屢次犯錯,回頭我一定好好的調教她,讓她再也不會粗心的燒了廚房,大意的剪了花園裡的珍貴茶花,請爺明鑒!」
溫大娘深怕水靈兒的大膽直言會惹惱了甯顤,遂急忙開口保證道。
「燒了廚房?」甯顤好不容易終於放鬆一點的眉頭,再度緊蹙了起來。
「是……是啊!爺帶水靈兒回府之際,曾說她能幹勤快,小的便把她安排到廚房裡做事,沒想到才第一天,就差點……燒掉了半個廚房。」溫大娘提起膽子,囁嚅的說道。
聞言,甯顛緩緩轉頭望向一瞼既心虛又無辜的水靈,一臉懷疑的上下打量起她。
「我以為當初買下你之際,聽到你形容了自己『勤快靈巧、無所不能』這幾個字眼?」
「我……我以為這些事很簡單,誰知道會這樣?!」水靈嘟著小嘴辯道。
天!才短短一天,她就轟轟烈烈的燒了廚房,剪光了他花園裡珍貴的花,他究竟是買了個甚麼樣的丫鬟?!
「為何要剪光花園裡的花?」他挑起眉,無比平靜的問道。
「誰叫那些個紅花長得跟牡丹那麼像!我一不小心就剪錯了。」她極為無辜的辯稱道。
「它們不叫紅花,而且可是來自女真族的珍品茶花。」他糾著眉,平靜的糾正她道。「錯剪的那些花呢?」
「你放心!它們全被我埋進土裡,光榮安葬了。」她眨著晶亮的水眸,邀功似的說道。
望著這個鬼靈精怪的小丫鬟,甯顤第一次感到無計可施。
他該趕她出府的!
然而對於自己下的決定向來絕不輕易改變,更何況,身為宰相的尊嚴也不容許他承認自己的錯誤。
眼前,就只好將錯就錯了吧!
「溫大娘,起來吧!」
「謝爺恕罪!」溫大娘既驚且喜連忙站起身,還不住的躬身謝道。
眼看倉皇無措的溫大娘站在一旁,甯顤不得已只得下了決定,誰叫他一時被鬼迷了心竅,買了這個小丫鬟。
「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當貼身丫鬟,專門伺候我就成了!」
至少有他看著,她應當不會再做出甚麼驚天動地的荒唐事來了?!
第三章
自小到大,總是被人伺候得服服貼貼的水靈,突然之間要去伺候人,自然是難上加難。
來到這大冰塊的身邊不到一個時辰,只見這冰冷陰森的傢伙,就頤指氣使的要她做這做那的,分明是存心整她!
「丫頭!替我研墨,我要修書。」他一進書房,就朝身後的水靈冷聲命令道。
遲疑了下,她十分乾脆的承認道:
「我不會!」
「不會?」甯顤驚訝混和著薄怒的目光倏然投向她。
「我只會指使丫鬟,不會作丫鬟的活兒!」水靈昂著下巴,傲然的說道。
她司徒水靈一身傲骨,可不容許這大冰塊如此壓搾、勞役她。
就算因此會讓她爹爹丟盡顏面,她也不管了!
寧顤瞇起冶眸,靜靜的凝望著她半晌,沉聲開口問道:
「你究竟是打哪兒來的?」
「我……我是大文士司徒央的女兒,司徒水靈!」
「除了惹麻煩,你還很擅長說謊!」
誰知,甯顤聞言非但沒有任何表示,反而還輕鄙的勾起唇。
「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若不信,你可以——」
「我認識司徒央!」
他的一句話,遽然堵住了她的口。
「你認識我爹?」怔忡了半晌,她漂亮的唇勾起了欣喜的笑。 「太好了!那我爹一定提過我,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司徒先生是個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個纖柔、溫婉,卻知書達禮、端莊賢淑的女兒。」他凌厲如劍的目光直盯著她,幾乎要將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這麼對旁人說?雖然她不學無術、性野貪玩,專會給她爹惹麻煩,不像個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換的司徒水靈啊!
「哇……」一想到這裡,水靈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憐的放聲大哭起來。
甯顤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毫無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這個眼淚多得像淹水的小丫鬟。
「你別哭了!我不會因此而責罰你,也不會趕你出府的。」
水靈哀怨的抬頭瞅了他一眼,卻哭得更大聲了。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
她不是因為他趕她出府而哭,而是因為他不願意趕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驚人哭聲,也糾起兩道濃眉,忍不住開口了。
「水靈兒,爺已說了不計較,你別再哭了!」
連這塊硬梆梆的木頭也幫著這大冰塊欺負她!
水靈忿忿的拋給他一記白眼,繼續用誓不驚人、絕不罷休的哭聲嘶號著。
然而無論如何的威脅恐嚇,仍勸不停她那多得嚇人的眼淚,甯顛終於失去了耐性,忍無可忍的朝門外狂吼道:
「溫大娘!」
「爺……爺!您有何吩咐?」
不多時,溫大娘便跌跌撞撞的衝進廳來,一見一旁哭得慘烈的水靈,當下又是一陣心驚膽跳,她驚惶的躬著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這丫頭該不會又是闖了甚麼禍了吧?
「帶走她!順道教教她丫鬟該會要做的事!」甯顤的語氣中有著少見的惱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這丫頭,請爺寬心!」溫大娘拉過水靈,忙不迭的躬身。
眼見這丫頭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載的不平與委屈,竟不覺讓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緊繃是甚麼?憐惜?
她只是個丫鬟啊——他提醒自己!
甯顤搖搖頭,發現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淚給逼瘋了!
就這樣,水靈硬是被溫大娘給狠狠的「教」了好幾天。
溫大娘所謂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訓誡她:得聽從主子的命令、不得違抗爺,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懶取巧……等等之類的話。
以前相府曾有個不聽話的婢女,頑劣不馴、怠惰職守,被爺一怒之下賣到青樓當花娘,現下可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溫大娘煞有其事的這麼告訴她!
雖然水靈不愛聽人使喚、擺佈,但可也萬萬不想被賣進青樓做花娘,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讓溫大娘教訓了幾天,水靈終於勉強被編派回到了甯顤身邊。
然如今水靈做事雖沒有了以往理直氣壯的拒絕,卻多了一份怨懟與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強,竟糊里糊塗把自己賣進府來當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