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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余宛宛

  她沉靜的眼凝視著他,沒忘了自己和鼎的約定。

  你認得我嗎?她水澄的眼仰望著他。

  莫騰罵人的話全哽在喉嚨裡,遍佈血絲的黑瞳死瞪著她幽然欲語的眼神。他的臉頰扭曲著,額上的青筋僨然浮起。

  「搞什麼鬼!別以為學她的表情看人,我就會准你偷懶!」

  莫騰怒聲詛咒著,拖著她的衣領就往門外走。見鬼了,他居然會對著江灩灩的臉失神,還以為看到了秋楓兒的眼!

  粗壯的手臂擦撞到門板,他僵住身子強忍著痛。

  「你手上有傷,放手。」又尖又銳的聲音一說出口,就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她詫異地摀住自己的唇。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受傷?」

  「血。」她指著他染血的衣袖,並沒提起自己在昏倒前曾看到他流血的右臂。

  「滾去提桶水讓我洗把臉!順便把止痛的傷膏拿來!」

  莫騰拽著她衣領,將她和一隻大木桶全都狠狠推到門外。

  秋楓兒點頭,拿起大木桶轉身走入清亮的月光之下。她並不知曉自己沉謐的背影讓莫騰惡擰起眉,站在門口瞪著她直到她消失在小徑。

  醪鱷鱷

  秋楓兒霉身走到井邊放下大木桶,改拿起一隻以繩繫在井邊的小木桶丟入井間,重覆著她曾見人做過的汲水動作。

  撲通!木桶沉入了井間,引起層層的水波回音。

  她專注地聽著水波回音在石井間清脆而悠然地揚起,嘴唇倒是揚起了一抹笑意。

  真好聽的聲音。

  只是……這小木桶怎麼這麼重?

  她咬牙皺眉地把一雙手心磨到紅腫,好不容易才拉起了那個盛滿了水的小木桶,將之倒入大木桶裡。

  撲通!

  她俯身再丟下小木桶,一樣靜靜地聆聽了一會兒水聲的回音。

  這麼折騰了一段時間,井邊的泥上和她的裙擺全濕了一大片,她才將大木桶裝了個八成滿。

  原來,生活需要這麼多的努力。她舉起衣袖輕拭去額上的汗珠。

  以往在華胥國及白芙蓉的住所,屋邊就有可以沐浴潔身的清澈溪流,哪知道提一盆水要花上這些工夫。

  「你還有興致在井邊玩水,爺已經在屋子裡大發脾氣了!」柳絲絲緊張地朝著她的方向直衝而來。

  秋楓兒抬頭看她,仍不甚習慣有人對她呼來喝去。

  「我馬上去。」秋楓兒彎身用雙手提起水桶,臉先脹成了通紅,不知如何使力的她冒出一身的汗,舉步維艱地向前移動了兩步。

  「你是怎麼了?這水桶都提了十年了,還拿不動嗎?」柳絲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灩灩看起來不大一樣,太靜、太沉……

  秋楓兒沒回話,一逕專心地提著水桶,施力不當的結果,是每走一步,水桶裡的水便飛濺出一些。

  「我拿好了,我可不想再被爺的脾氣轟上一回!」柳絲絲輕鬆地提過她手上的大木桶,快步向前:「還楞著做什麼?還不先到爺房裡伺候著。』

  「他要拿止痛的傷膏。」秋楓兒徐聲說道。

  「他是誰?」柳絲絲愣了一下。

  「莫騰。」

  「你是被秋姑娘的傷口嚇呆了嗎?爺什麼時候准你叫他的名宇!」柳絲絲左右張望著,確定爺不在周圍後才鬆了口氣。

  「爺。」秋楓兒輕喚了一回,讓自己習慣這樣叫他。

  「別再癡心妄想了,下人就是下人,你還不快去拿傷膏。」

  「傷膏在哪?」

  柳絲絲水桶往地上重重一擺,樸實的臉氣成通紅:

  「別以為自己牙尖舌利一些,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傷膏在我們房裡的抽屜裡,你不可能不知道!而你要是有良心一點,就順便把你自己枕頭下的東西也處理一下,省得惹惱了我,一狀告到爺面前!依爺對秋姑娘的寵愛,你就等著被送回村

  裡過回那苦日子!」

  秋楓兒垂下眼瞼看著潮濕的裙擺,一時也不知道該回應些什麼——莫騰寵愛她?真怪的說法。

  柳絲絲瞪了她沒有反應的臉龐一眼,滿臉不高興地轉身離開。

  秋楓兒走到比鄰著石屋而建的小木屋裡,拿了傷膏,也替自個兒換下了桃紅色的衣裳,穿上一套月牙色的淺色服。

  離開前,她想起柳絲絲的話,順手拿開枕頭——

  一隻用朱紅大字寫了「秋楓兒」名字的稻草人,赫然出現!

  秋楓兒用手指撫著稻草人胸口被戳出的無數大洞,江灩灩對她的敵意這麼深哪……

  將稻草人扯松成一地的稻草,她手拿著傷膏,以一貫的徐緩步伐走到石屋。

  她才推開門,就被莫騰迎面而來的凶神惡煞表情給駭停在原地。

  「有本事你乾脆明天再把傷膏拿來……」

  莫騰的話沒說完,獰惡的眉眼死瞪著她一身的清淡及一臉的幽靜。他怔愣了下,一時之間竟以為是秋楓兒站在門口。

  「去把你那身見鬼的衣服換掉!」他低吼,臉色一陣青白。

  秋楓兒依言走回門口,卻聽到他的咆哮再度對著她吼來:

  「把傷膏拿來!」

  她回過身,一聲不吭地把傷膏遞到他手裡。

  莫騰緊盯著她的臉,卻在嫌惡地聞到她臉上的脂粉香氣時,一揮手打落了她手上的傷膏。

  秋楓兒沒彎身去撿,目光移到床上那個開始頻頻呻吟的「秋楓兒」身上。

  「啊——啊!」

  秋楓兒陡地打了個冷顫。

  莫騰的目光從「江灩灩」的臉上拂過,一個箭步衝到床楊邊。

  「張開眼睛看我!」他扣住「秋楓兒」的肩,悍然地想搖醒她。

  難怪自己遇見他之後,身上肌膚總是青紫不斷,瞧他手臂上債起的肌理就知道他有多使勁。秋楓兒旁觀著他的激動,心窩乍然一窒。

  以往他總逼得太近,她最多只能瞧得他灼熱的黑眸;而今隔著幾步距離,他臉上的擔憂全都入了眼,也入了心。

  她不自覺地搗著自己胸口,低歎了口氣,這具身子怎麼也有心悸的毛病啊?

  「啊!」

  床上的「秋楓兒」在他的一番折騰之後,已然醒來。當她渙散的目光終於看清眼前的一切時,她指著「江灩灩」的臉大叫出聲!

  「你是誰!」江灩灩尖聲逼問著,以為自己撞了鬼。

  秋楓兒不適合高揚的低冷音調,此時竟一再地發出刺耳的尖銳叫聲,不免讓人覺得有幾分怪異——

  所有人的目光於是全盯著「秋楓兒」瞧。「她……她……」眾人眼中的「秋楓兒」,把自己縮在床榻的—角。

  「江灩灩哪裡犯到你了?」莫騰回頭看向立於一旁的「江灩灩」,心頭竟莫名的一動——好熟悉的淡漠神情。

  「她是江灩灩,那我是……」床楊上的江灩灩住了口,轉頭看向柳絲絲,驚惶失措地尖叫:「拿鏡子給我!」

  莫騰兩道濃眉驀地擰緊,臉上閃過厭惡,他討厭女人的尖叫聲。

  白衣人兒發抖的手接起銅鏡,對映上自己的臉孔——

  「啊!」

  銅鏡從白衣女子的手中滑落,她猛然對上「江濫濫」那雙鏡般明澄的眼。

  江灩灩心思一轉,雖不明白何以二人的魂魄互換,卻清楚地知道這是自個兒翻身的好機會。

  「我——身上好疼……好痛啊!」江灩灩擰著眉、捧著心,面向莫騰低低呻吟了起來。

  這叫疼可是真格的!她身上現在無一處不疼。

  「躺好!」莫騰神色緊張地攬過她的腰,將她安置在枕被之間。

  「爺,輕點。」

  江灩灩眼兒一揚,拋去一個媚如絲的眼神。

  莫騰失神地望著她嫵媚的容顏,第一次見到她這般風情,第一次聽到她如此柔聲喚他!

  莫非,她已心甘情願跟了他?

  「你今日與以往不同……」

  莫騰心中一喜,鋼鐵般的面容也緩成溫和,大掌撫摩著她細滑的臉龐,換得佳人一個勾魂笑容。

  「爺待我的好,秋兒而今是懂了。」柔弱無骨的女子美顏微低,銳利目光卻朝著那個穿著月白服色的「江灩灩」拋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秋楓兒站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秋楓兒」與他眉目傳情。

  「這是秋姑娘的藥,大夫交代一醒來就得喝的。」柳絲絲遞上了湯藥,但覺得秋姑娘狐媚的動作像極了江灩灩。

  「我沒有力氣暍。」江灩灩嗲著嗓音說道,知道爺怎麼樣也拒絕不了「秋楓兒」。

  「我餵你。」

  莫騰坐上床楊邊,一手拿著湯藥,一手小心地避開她肩上的傷,將她細弱的肩攬靠在他的胸前。

  「好苦。」小嘴一咂,便愛嬌地撇過臉埋入他的胸口——爺的胸膛原來這般結實哪。

  「苦也得喝。」莫騰指尖勾起她的下顎,粗嗄聲音裡全是憐惜:「這幾天傷勢重,吃幾口苦便會沒事。我已經叫大夫回去將這些藥材摻入最好的蓮花蜜做成藥丸,日後吃藥便不苦了。」

  「爺待我真好,可這藥湯真是苦難下嚥哪。」小臉就這麼貼在他的肘臂間,柔柔磨蹭著。

  莫騰深邃的黑眸因為慾望而越發暗沉,他的大拇指滑過她的唇,她柔軟的舌尖若有似無地輕舔而過。

  「你們全滾出去!」他粗聲喝道,卻不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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