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臉龐,正想向他耀武揚威一番時,卻看到他鐵青的臉色及暴戾的表情。黎曉寧連打了數個冷顫——
她好像做的太過分了……
倪大維火爆地怒瞪著她,並未低頭觀看他身上的嘔吐物。
「你玩夠了嗎?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只因為你還不想適應新的環境,你就用最惡劣的方式想把我逼走,是嗎?一對相愛的男女發生親密關係,應該是很慎重的事。你卻只想和我撇清關係,只想在口頭上求勝,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幼稚嗎?」
倪大維捉起被單擦去身上的穢物,惡狠狠地注視著她刻意裝出來的吊兒郎當。
他也是個有情緒的平凡人……
她的屢次拒絕早就刺得他傷痕纍纍,只是他向來拒絕承認自己已經瀕臨陣亡的邊緣罷了。
而今落得她這樣的對待,他犯賤嗎?倪大維忿忿不平地把被單丟到地上。
「關於我們之間你究竟想怎麼樣?說清楚!」
「你煩不煩啊!一個大男人還這麼婆婆媽媽的。昨晚的事,不代表什麼意思!酒後亂性你總聽過吧?我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你包包收一收可以走人了。」黎曉寧大吼著,早晨蓬亂的頭髮讓她像頭發怒的女獅子
他為什麼不能多體會一下她此時凌亂的心緒和她身體的不適?黎曉寧板著一張臉又說道:「我早說過我們倆一點都不適合,你為什麼不早早離開呢?一定要逼我說出真相嗎?我根本沒打算孤身一輩子,我只是不想和你過一輩子。倪先生,我這樣說,你聽清楚了嗎?清楚了嗎?」
尖銳的女高音在房間內迴響著,她拒絕回想自己方才說出的話,只是固執地看著他。
倪大維斂去臉上所有表情,霍然站起身,拿起床邊散置一地的衣物,一語不發地穿戴整齊。
原來他的真心看在她眼裡,只是一堆不值錢的驢肝肺。感情這回事,付出多一點的那一方總是容易受到傷害,他是笨蛋,才會對她付出那麼多真心。
本該恩愛纏綿的早晨,她卻表現的如此漠不關心,只急著和他劃清界線。他還能怎麼樣?就如她的意——分手吧!
他累了。
倪大維的腳步一寸寸地接近門口,高大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在他的手掌握上門把、在她的指甲已經深陷入她的掌心時,倪大維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過頭,以一種平板的語氣說道:「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怎麼會天真的相信一夜的親密過後會改變什麼?你昨晚的呢喃只是我自以為是的真心罷了,你不過是個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對於侵犯了你的清白,我道歉。對於破壞了你的平靜生活,我道歉。對於我一相情願的感情,我道歉。我不會再造成你的困擾了。」
倪大維言畢,閉上了眼,讓她的音容笑貌最後一次浮過腦海中。
他收起了唇邊的苦笑,拉開門,走出她的世界。
他厭倦這樣的針鋒相對。
黎曉寧愣在原地,呆呆看著那扇門板。
真的都結束了嗎?
胃中的酸液再度翻騰而上,她飛快地衝到浴室,把胃裡的東西全吐了了精光,至於她頰邊濕潤的水珠是什麼,她已經不願去猜想了……
他已經離開她了!不是嗎?
「嚇!今天辦公室拍鬼片啊!」
「沙門」工作室的老闆沙家駒摟著新婚嬌妻許佩藍跨進辦公室,就被黎曉寧雙眼無神的模樣嚇了好大一跳。
「滾啦!否則待會兒就拍兇殺片!」黎曉寧頭也不抬地趴在桌子上。
小趙、小黃等人都躲到別的房間去避難了,她樂得一個人清靜。
「拜託!你也說點吉祥話好不好?我昨天才剛結婚,你今天就板著一張臭臉,敢情你愛慕我許久,昨天哭了一整夜嗎?」沙家駒把可愛的老婆安置在一邊,穿著皮褲的長腿瀟灑地走到黎曉寧面前。
黎曉寧當他的助理兩年多了,他從來沒見過她這麼失魂落魄的模樣。
「誰會看上你!」懶得戰鬥的黎曉寧,百無聊賴地哼了兩聲。「你不是帶佩藍妹妹去度蜜月了嗎?幹麼跑回來辦公室?怎麼,佩藍妹妹終於睜大眼睛,發現你是個好色的混球,打算把你休了嗎?」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是回來拿護照的,我護照放在公司抽屜裡。」
沙家駒一屁股坐到黎曉寧的桌子上,拎起她一邊耳朵。
「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啦!請你挪開尊臀,否則待會兒你一施放毒氣瓦斯,我會死無葬身之地。」黎曉寧揮拳打開他的手,沒正眼瞧他一眼。
她很煩,煩透了,煩的連搬東西的力氣都沒有,否則她早就把自己搬到視聽室裡鎖起來了。
「好歹我也是你的老闆,說話客氣一點才有加薪的希望。」沙家駒和許佩藍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這個失魂落魄的萬能助理,和那個倪大鬍子明天的出國有沒有關係?
想他原本可以摟著嬌妻在家中共享甜蜜二人世界,不料卻被一通沒頭沒腦的電話擾得他們心煩意亂。黎曉寧是他的得力助手,倪大維是他老婆視為大哥的男人,能不管嗎?
「你不高興的話,就把我辭掉啊!你辭啊、你辭啊!」有恃無恐的黎曉寧,凶巴巴地回嘴。
沙家駒無奈地搖了兩下頭。想平日在辦公室作威作福的人可是他哩,黎曉寧是凶了一點,不過從沒像今天這麼惡聲惡氣地對待他,好歹他也是老闆嘛。
要不是看在她感情發生問題的份上,他老早就跟她槓上了。
「我哪捨得辭掉我可愛的助理,我忙著幫你『加薪』都來不及了。」沙家駒試探地說道。
「煩死了,你是烏鴉嗎?嘰裡呱啦地吵個半死!佩藍妹妹,麻煩你拿根針把他的嘴封起來!」黎曉寧沒好氣地拉開抽屜,嘩然一聲把抽屜裡頭的東西全倒到桌子上,然後埋頭重新開始整理。
乖乖隆地咚!沙家駒嘖嘖稱奇地盯著黎曉寧。果真出事了!如果連「加薪」二字都提不起黎曉寧的精神的話,那麼事情就真的很嚴重了。
「老實招來吧,你和倪大鬍子究竟怎麼了?」沙家駒問道。
嘿嘿,光聽到這名字,黎曉寧就開始摔筆,沒事才怪哩!他怪笑兩聲後接著問道:「是不是昨晚發生了什麼兒童不宜的情節啊?」
「你說的那個人我不認識。」
黎曉寧把便條紙按照顏色排列收到抽屜,卻不小心讓大頭釘刺到拇指。
「哎喲!」
「怎麼了?」許佩藍拎著她隨身的大背包,急急忙忙地跑到黎曉寧身邊。
「我沒事。」黎曉寧悶悶地把手交給她。
許佩藍拿出藥膏與OK繃,迅速包紮完畢。
「謝謝。」黎曉寧呢喃了兩句,又低頭整理她的文具。
今天根本不應該來上班的,她早上足足吐了一個小時。
「恩——」許佩藍猶豫了一會兒,小小聲地對她說:「倪大哥他今天……」
「我不要聽到那個人的名字,我們兩個一點關係都沒有!」黎曉寧打斷了她的話。
「真沒有關係,那就不用介意我親愛老婆的自言自語了。」沙家駒握著許佩藍的手為她加油打氣。
想當初他追許佩藍時,黎曉寧這個古靈精怪幫不少忙,可是也製造了不少懸疑氣氛。今兒個若不好好推波助瀾一番,他這個攝影師兼「沙門」老闆的頭銜就讓給樓下的管理員當。
「曉寧,我可以說嗎?」許佩藍怯怯地看著黎曉寧一臉的陰晴不定。
「說啊,你是要告訴我他得了不治之症還是愛滋病?」話一出口,黎曉寧的臉色馬上變成青紫。
她的運氣不會背到那種地步吧?生平第一次開葷,就有幸得到世紀末的黑死病!
黎曉寧手中的美工刀倏地劃破桌上一張印刷精美的咖啡海報。
去他的混蛋倪大維!她詛咒著。
「不是、不是——」許佩藍抖著唇,回望了沙家駒一眼後,才訥訥地說:「倪大維明天要出國了!」
「喔。」咖啡海報被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黎曉寧拒絕承認胸口那種痛苦的感覺叫做受傷。
「就這樣?」沙家駒拍拍桌子想引起黎曉寧的注意。「你們兩個在搞什麼鬼?你們不是好事將近了嗎?」
「好事向來輪不到我的分。」黎曉寧冷哼了一聲。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為倪大鬍子出國只是加拿大十日游嗎?他是要回去加拿大,然後再也不回來台灣了!」沙家駒手叉腰,有些火大了。「討厭他或是喜歡他都可以明說啊,你以為是十八、九歲的孩子在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嗎?」
「你吼什麼吼!我已經告訴你,我們兩個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你還聽不懂嗎?」黎曉寧大吼一聲。
「我不懂才有鬼!我比你懂一百倍。你昨天喝醉時,他不知道有多擔心,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一上車就吐了他一身,他那樣一個愛乾淨的潔癖鬼,眉頭都沒皺一下,就忙著擔心你胃會不會不舒服。知道你愛存錢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他已經替他那台跑車找到了買主,打算改買一台你認為經濟合理的小車。倪大維的心意——還不夠明顯嗎?你居然還敢說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告訴你,今天站在男人的立場,我挺倪大鬍子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