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見了左濟群,左少棠先行大禮。
左懷萱看到左濟群,初是∼愣,隨即也跟著跪下一喊:「義父。」
左濟群和左少棠都怔住,而後左懷萱才省悟過來,趕緊改口:「俺老子。」
左濟群大愕,左少棠臉色也變了。
一看左濟群表情不對,左懷萱立刻會意過來,大喊一聲:「俺爹。」
左濟群沒說話,可明明白白臉上寫著,有這種叫法嗎?這個俺字,由一個姑娘家說出,實在是太粗鄙了。
是啊!左懷萱終於明白了。左少棠交代過她,說話要盡量文雅些。她一緊張,就給忘了。她露出笑臉,霍地站起,得意地叫道:「俺之爹。」加了那個「之」字,應該好多了吧。
左濟群嘴角一僵,不知該拉下還是垮下。
「咳!咳!咳!」左少棠悶咳了幾聲。
「俺說……」她本來要問說錯了什麼,可那個俺字,吐了沒多久,她就發現了,之前她了很久不說那個俺字的,沒想到……「萱兒回來了嗎?」一個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她見到一名不到四十的美婦,朝她叫喚。「是……萱兒嗎?」美婦的聲音因過於激動而顫動不已。見了她的面,美婦一便咽,撲抱住她。「萱兒,我的萱兒,娘的心頭肉啊。」
她的身上,很暖,很香。左懷萱鼻子一酸,放聲叫道:「娘。」那是她的娘啊!
「萱兒……」左夫人泣不成聲。
左濟群欣慰地一笑,到底是骨肉至親、血脈相連的。他輕聲說道:「夫人,你也該讓她們姊妹相認了。」
「是啊。」她拭去眼淚,端雅地起身。「萱兒,這是蓉兒,你的同胞妹妹。」
「萱姊。」左懷蓉斂身一拜,抿唇一笑。
左懷萱打量著她,困難地開口。「蓉……妹……我以為你和我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怎麼你就這麼好看呢?和你比起來,我好像在泥漿裡滾過,再不就是曬壞了。」
左懷萱言語率真,博得左濟群和夫人相視一笑。左少棠倒是開心,她終於改過了口,不再「俺的、俺的」說著。
左懷蓉禮貌地笑笑。「萱姊,說笑了。」
左懷萱咧開笑容。「我可以摸摸你嗎?」在她看來,左懷蓉好似白瓷燒出來的,肌膚白細嫩滑,好看得緊。那五官長得跟她挺像,可怎麼瞧都比她秀氣。這樣看自己的孿生妹妹,感覺好……好好玩。
左懷蓉似乎不太習慣她灼人的目光,不自覺退了一步。
左夫人拍了拍她,慈柔地一笑。「讓你姊姊摸摸吧。」
左懷蓉怔了半晌,卻聽得她爹催著她。「沒關係,萱兒沒惡意的。」
「小萱。」左少棠喚左懷萱。「你這樣會嚇到蓉妹的。」
小萱?!聽左少棠這樣叫左懷萱,左懷蓉目光別了過去。
左懷萱不好意思地笑著。「蓉妹,對不住,我不知道你不喜歡。其實也是啦,咱們既是同胞,性格上難免有相同的地方。那時候,少棠第一次見我,他就摸了我的頭,被我凶了一次呢!」
左懷蓉頗難置信地盯著左少棠,她知道的少棠哥是不會隨便碰姑娘家的。
左少棠拍著左懷萱的頭,不自覺地溢出股寵溺。「你那時看來像頭小老虎,才會叫我起了興頭,想摸摸看你會不會咬人。」
左家兩老交換了一下眼神,左夫人收了視線,對左少棠淺笑。「少棠,看來你和萱兒處得極好。哪!瞧瞧你,不到一年沒見,怎麼瘦了這麼多?」
「少棠哥。」左懷蓉輕喚他一聲。「這些日子,你過得可還好?」
「少棠啊。」左濟群叫他。「一會兒,你可要多吃一些。能把萱兒找回來,都是你的功勞,義父可要好好和你喝上幾杯。」
左少棠一笑。「這是少棠分內之事,義父,千萬別這麼說。」
總管這時入到廳堂內。「老爺,夫人,小姐,晚飯已經備好,可以用膳了。」
「萱兒。」左夫人拉起左懷在的手。「你也好瘦呢,一會兒可要多吃些。」
「哦。」左懷萱點頭,一會兒甜甜地笑起。「娘。」
左濟群和左少棠還有話說,兩人並肩走著;左夫人則是熱絡地和左懷萱交談,五個人中,只留了左懷蓉一個人走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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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餐桌,左懷萱又開始覺得不自在了。旁邊僕婢成群,輪流服侍,叫她好不習慣。
「你們吃飯都這麼多人嗎?」她忍不住地問。
左夫人微笑。「以後你就會習慣了。」她夾了一道菜,放在左懷萱碗裡。「這些年,苦了你,一定沒過上什麼好日子。」
「還好啦。」左懷萱一笑。「俺……」話一出口,她馬上感受到所有人奇異的目光掃向她。那一刻,她恍然了悟,為何之前,左少棠一直要她改口。
左懷萱略顯尷尬地擠出笑容。「我義父他們對我都很好,沒讓我挨餓受凍。」
左懷蓉驀地一笑,為她添菜。「萱姊,之前少棠哥的信上語焉不詳,倒不知道蓉姊的義父以何維生?」
左懷萱目光巡了一圈,她知道她老子當年搶走她,所有的人看他們都是一群強盜;可在她心頭,他們就是她的家人,她的視線停在左少棠身上,思索著該怎麼回答。
左少棠回盼她一眼。他曾與她商議過,若要減少往後的麻煩,她必須要說,土匪在路上丟了她,她是讓尋常人家養大的。
烏亮的瞳眸拉回左懷蓉身上,她展開笑顏。「我義父在山裡做大王的。」她說不出謊,這樣騙了山下這個家,也對不起山上那個家。
左懷蓉吃驚地擰眉。「那不就土匪了!」
「土匪!」砰地一聲,左夫人的湯匙掉在地上,花容霎時慘白。
左懷萱也嚇了一跳,訥訥地看著她。
「娘,你還好吧?」左懷蓉馬上拉住她娘的手,輕聲探問。
「夫人,又犯胃疼了嗎?」左濟群眉頭揪了起來。
左少棠見狀,立刻和左懷萱使眼色。「小萱,我不是跟你說過,別隨便開玩笑的嗎?看,嚇到義母了。」
「哦。」左懷萱回神,擠出一絲笑。「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義父是個打獵的,所以我才說是在山裡做大王。」
「那就好。」左夫人鬆了口氣,調調呼吸後,臉色稍微好看些。「自從你被搶走後,娘常常發噩夢。要是聽到強盜土匪,胃就犯疼。其實這胃疼是老毛病了,也沒什麼大要緊的,你別我嚇到。」
「不會啦。」左懷萱搖頭,好半晌才牽開一抹笑。「娘,你要多保重才是。」
「娘身子骨向來就弱,你不用太擔心。」左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不過現在見你回來了,娘心頭歡喜,身上病痛,就是不吃藥也好了一半。」
「那……那真是太好了。」左懷萱拉開了個不大的笑,很謹慎地說出每個得體的字眼。
唉,她心頭歎了口氣。若叫她娘知道她也是個做山大王的,往後就是給她娘靈芝當香菇吃,人參當菜頭啃,那身體也好不了。
左夫人突然搭上左懷萱的手,她又嚇了一跳。
「娘不在你身邊,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左夫人望著她,眼裡溢出淚光。
左懷萱心裡一動。「娘,不會的,俺……」察覺說錯話,她趕緊轉口。「安心吧,我奶……我義母也很疼我的,她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待。」
左夫人溫柔地笑著。「看來,你義父母都是好人,改天我們應該登門道謝才是。」她轉了頭,朝左濟群盼著。「濟群,你說好嗎?」
「當然了。」左濟群點頭。
「不用了。」左懷萱阻了他們的念頭。「我義父母他們都死了。」要他們還活著,準把她娘嚇死。
「是啊。」左少棠怕將軍夫婦要再多問,左懷萱又要支吾,索性替她接口。「我找到小萱時,也曾想過要接二老來府上小住,誰知二老無福。患了急病.仙逝歸天。我只能安慰小萱,給予他們厚葬。也是他們在天之靈保佑,我與小萱,這一路才能順利回府。」
左懷萱朝他感激地一笑。她對寨子的感情太深了,要她扯這篇謊,她實在很難說出口。
之前,左少棠要捎信回將軍府時,就和她編好了說辭,只是當時,她不大願意採用,左少棠也就不逼她;時到今日,她才真明白左少棠設想得是如何周全。她要謝他當時能體諒她,不硬逼她;卻也要謝他,臨亂的時候能及時挺身,為她撒謊。
「少棠。」左濟群親自為他斟滿酒。「營地這一路勞你照顧了。」
「是啊。」左夫人也添了杯酒敬左少棠。「若沒有你們父子多年來打探,我們母女今日哪能重逢。我雖不勝酒力,這一杯,卻無論如何也該敬你的。」
「我也要敬你。」左懷萱豪氣一發,站起身來。「拿甕酒來吧。」
「一……甕……」總管不敢相信地重複。
「哦……」左懷萱這才察覺不對,她連忙改口。「我說的是「一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