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棠逸歎一聲。她的謝字,他承擔不起。
「怎麼了?」薛安不解。
左少棠望著她。「我做的連彌補都不夠,怎麼能擔你那聲謝?」
「什麼意思?」她更糊塗了。
「你……」左少棠欲言又止。他本來還沒打算跟她說的,特別是她才受了這麼大的刺激,教他如何開口啊?
薛安找眉。「師父,你有什麼話,就說吧。咱們師徒已經是一道了,還有什麼不能跟俺說的嗎?」
左少棠抿了下後,還是說了。「記得我和你說過,我爹丟了一個千金小姐嗎?」
「嗯。」薛安點頭。
「那個小小姐,就是你。你本來該是將軍的千金,而不是山寨的大王。當年是我爹照護不周,才會讓你淪落在寨子裡的。」他爹臨死前,捎信回將軍府,說已打聽到她的下落。不過,她可能在「武峰山」山上稱王的事情,他爹擔心會太刺激將軍夫婦,因此只告訴左少棠,要他察探清楚,私下將她帶回。
薛安怔望著他。「師父,你怎麼又說了俺聽不懂的話。」
「之前,我一直想和你說,可是找不到適當的機會,所以才繼續瞞你。現在既然寨子沒了,你該回到自己的家。」他相信這樣對她會是最好的。
薛安沉默不語,一直攪著手指頭。
「你可以怪我爹丟了你,也可以怪我瞞著你。」這是他們父子虧欠將軍府的。
「俺……俺沒怪誰。」薛安拉了他的手。「你以前不是說,你老子那時候要顧俺……」那個娘字,她吐了好久才說出來。
「俺娘跟俺,還有一個……哪是俺妹妹還是姊姊?」
左少棠答道:「妹妹。」心頭鬆了口氣。
「妹妹。」薛安喃喃念著。這種感覺很奇怪,她說不出來,她從來都沒想過她竟會有個妹妹。
薛安搔頭,她有點頭疼,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俺老子本事很高……你老子丟了俺也不奇怪……那時要顧那麼多人……更何況你老子找俺找了一輩子……哎呀,操他奶奶的!」
她雙手抓頭,狠狠地吐了一口氣。「反正俺也害你沒爹了,你們都不欠俺就是了。再說,俺老子對俺很好,俺從沒少過什麼。俺自己幾句話,都說不清楚了;俺要是你,也不知道怎麼說這件事才好,所以俺不怪你不說,可是你要告訴俺……你所做的這些,只是為了補償俺嗎?」
「……」左少棠沉吟了一下,他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會兒,他很篤定地說道:「不全是。」
薛安笑了。「那你告訴俺,還為了什麼?」
「我……」左少棠又吞吐了。
「快說啊。」薛安直催他。
「我喜歡你,也喜歡寨子的人。」左少棠微有靦腆,但他的眼眸是坦率真誠的。
「那好。」薛安燦笑,撲身抱住他。「那俺不要回家,俺一輩子都跟著你。」那個從左少棠口中說出來的家,離她太遠了。就算是聽左少棠說,她還是覺得是假的,只有在她身邊的他才是真的,才是她眼下在乎的。
既然他也是喜歡她的,那她更不要離開他。
左少棠附在她耳邊,壓低音量。「痛……還是會痛。」
薛安才想起他還有傷,連忙跳起。略帶憨傻地嬌笑了。
左少棠一笑,摸著她的頭,很輕很柔地呵著。原來找到一生想要守著的人,心會甜甜的、暖暖的,他終於明白那是什麼滋味了。無怨無悔,為了她,做什麼,他都無怨無悔。
他要為她鋪好一生的路。「你還是得回家的。你爹娘是我的義父義母,待我恩重如山.我無論則何都得回將軍府奉養他們。」
薛安盼著他。「俺不想回將軍時。俺會怕。」
明白她在怕什麼,左少棠拉住她的手。「沒什麼好怕的,將軍府裡的應對進退,我都會教你。況且,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見了你,不知會有多歡喜,絕不可能嫌棄你的。」
見薛安不語,左少棠接著又說:「義父叫左濟群,武功赫赫,戰績彪炳,是國家棟樑。義母紀氏,出身望門,賢淑端莊,持家有方。你妹妹左懷蓉,跟你長得像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不過比你溫柔多了。」
薛安白了他一眼。
左少棠衝她一笑。「逗你的。」
薛安歎氣。「他們聽來,過得很好,不需要俺了。」
「他們很想你的,怎麼會不需要你呢?」
「俺……」薛安遲疑了∼會兒。「俺另外一個名字叫什麼?」
「你叫左懷萱。」左少棠拉著她的手,在她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著。
「左……懷……萱……」薛安喃念。
左少棠在一旁說道:「我們這一路,慢慢回京城。我會多教你∼些東西,也會多告訴你些義父母的事情。等半年之後。劫人參的事件也該平息了。到時候。你就是將軍府的大千金--一左懷萱。」那她這∼生就有保障了。
薛安救眉搔頭。「左懷萱……」將軍府的大千金!她跟「她」不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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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日頭正盛,薛安昏沉了大半天,這才醒轉「師父……」她揉揉惺忪睡眼,懶懶地喚著左少棠。
「嗯……」沒聽到左少棠的聲音她撐開眼皮子。「師父……師父!」左少棠雙腿盤坐,眼眸微閉,面色卻是蒼白的難看。
「沒事。」左少棠張開眼睛,虛弱地扯了抹笑。
「沒事才有鬼。」薛安刷地翻起,一箭步蹬到他身邊,「你的傷勢怎麼了?」
「我說沒事……」左少棠原打算側過身,卻叫薛安壓住。
薛安一一瞧、才看到他的傷口化膿。許是她沒為他處理好傷口,加上夜晚霜重,他又是身心俱疲。才會導致傷勢惡化。
「這還說……」她又急又氣,氣自己沒照顧好他。也氣他竟不和她說一聲。
左少棠咬住唇,擠了絲笑。「你不用擔心的。」他背後∼片猶如燒灼一般,教他疼得幾乎說不出話。
看他這樣,薛安心頭像是叫人割扯,「俺背你去看大夫。」在他前面蹲下。
「不用了。」他怕要是這時候遇到唐從之他們,他會保不往她。
「誰說不用!」薛安不管他,直接背起他,「薛安……」左少棠喚她。
「你再跟俺囉嗦,俺就翻臉了。」薛安背好他便站了起來。
「會有危險的……」他輕吐。
「廢話。」薛安背著他走。「你若不看大夫當然會有危險。」
左少棠∼笑,他說的事和薛安想的根本就不一樣。不過,想到薛安將他的安危放在首位,他心裡溢出股暖意。
他在她耳邊低聲解釋:「遇到唐從之會有危險的。」
「了不起就俺和你一道死。」薛安沒有遲疑;這是義氣,也是情意。
她話裡的執著,讓左少棠不再堅持。「那你往他們的回頭路走……這樣……會安全些。」
「嗯。」薛安點頭。「這俺明白。」毫不猶豫地跨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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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安背著左少棠下山,∼路上因為要躲避唐從之,又要照料左少棠而耽誤了不少時間,折騰了幾日才到城裡。幸好遇到一位不錯的大大,他清理好左少棠的傷口,又開了帖方子調養他的身,讓兩人暫時在他的地方休息。
薛安安頓好左少棠,便依照大夫吩咐,煎了藥方。她手以端著熱燙的藥,小心翼翼地住房間走去。
「姑娘。」途中,大夫遇到她,叫了她∼聲。
「大夫,有什麼事嗎?」薛安漾開笑容。
大夫壓低音量。「方纔那位公子也在,我不好說話。你若再來一步,他怕就回天乏術了。」
薛安愣了下,回神後,連聲稱謝。謝謝您救了他.謝謝您救了他!」
「不是這樣的--一」大夫面露徽尬。「我和姑娘這麼說、是想告訴姑娘,這兩天若他……若他熬不過,我也沒辦法了。」
砰地∼聲,薛安子裡的碗整個滑落。
大夫及時跳開,險些遭到波及。等他立定後,看了眼呆愕的薛安,不放心地喚她。「姑娘。」
「哦。」薛安身子微震了下,嘴角扯了下。「對不住。」她迅速地低下頭來,撿起地上的碎片。
大夫搖頭輕歎,跟著她蹲低身子,順手替她撿拾碎片。「看來姑娘和那位公子的感情很好,不知道他是姑娘的什麼人?」
「他是……」薛安抿了嘴。
「我是她大哥。」左少棠突然出現在兩人後面,虛軟地接了句。
薛安站了起來,看著他,咬咬唇後,才拉開笑容。「怎麼出來了呢?天快黑了,會著涼的。」
左少棠沒有回答,只是沉沉地望著她,然後展顏一笑。
「是啊。」大夫在旁邊應和,見兩人相互注視的模樣,識趣地走開。「對了,我還有事忙。」
瞧著他蒼白的面容,薛安心頭一酸,她雙手握緊拳,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你看,俺笨手笨腳的,弄翻了藥,俺這再去熬一碗。」馬上反身,要奪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