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任性!」沈寒天走到她身後,輕聲低訴。「可你向來不都由著我任性。以前,我惹了天大麻煩,你也不計較。我觸怒師父,你幫我。我參加武林大會,你陪我。我執意獨闖『無忌門』,你也順我。這麼多次,你都讓我任性,這次也成全我吧!」她對他萬般好,他是點滴掛在心頭。
他縷縷絲絲說著過去種種,教她留戀不捨啊!
幸好,她還殘著理智。「這次不同,武林盟主之位,不是兒戲。」
他小心翼翼地從背後輕輕摟住她。「這位子,我是為你拿下,沒什麼不能為你舍下。況且不論誰當盟主,江湖都是紛亂殘殺、爭權奪利。武林可以沒我這盟主。」
他叫她心軟哪!可她不能這樣,她硬聲,忍著眼眶濕熱的感覺。「武林可以沒以這盟主,我也可以沒有你。」希望他能權衡清楚。
「師姊……」他在她耳邊輕吐。「可我不能沒有你啊!」抱緊她,再不鬆手。
「你會後悔的!」淚花在她眼底翻轉。
他摩挲她的髮絲宣誓。「永遠不會!」兩滴圓潤的珠淚,沁入他的衣衫。
*三個月後,「彤霞山」,「寄雲居」---「寒天!」綠袖手裡披著件外衣。「你在哪兒?」在屋裡四處找他。
沈寒天大聲嚷著:「這兒!」手裡翻本書,翻過的書頁,灰塵和著股隱隱的霉味散開,眉頭皺起,他身體略向後傾,咕噥。「多久沒人碰這書了?」
綠袖揚高聲:「這兒是哪兒啊?」「寄雲居」的房間十來間,教她從何找起。
這雖只是山間雅居,可藏書豐厚,怕是冠於王侯。五間「鵲華閣」擺的是醫書,四間「玄蒼室」放的是武功秘岌,四間「芸窗樓」鎖的是經史子集。各兩間的「青囊屋」、「百藝房」收的是天文卜筮和琴棋書畫。
餘下奇怪的書,藏於「綠谷老人」所居之房,自其妻朱彤過世後,他就給這問房間,起了個別號---「書蠹間」。
「喔!」捲起書,沈寒天探出頭。「是師父的房間。」房裡佈置極雅,只是處處著塵,看來少有人進來。
「你怎麼會到這兒?」綠袖快步走來,「莫是要幫爹整理房間?」
「不是,我來找書的。」沈寒天攤開手中的書。
綠袖睜大眼。「『植草記』,我怎麼不知你對這有興趣?」把外衣遞給他。
她另一手接過「植草記」,突然一笑。「不招蜂引蝶,改拈花惹草了!」
「師姊!」沈寒天瞪她。「我這是養花植草,修身養性。」
「換件事做也好,整天看那些醫書,也沒什麼趣味。」綠袖表情略沉。
「我不是不想看醫書。」沈寒天抖開外衣穿著。「只是前幾天,看門前花草衰敗,死氣沉沉的,便想改變氣象。」
「都入冬了,草木自然蕭瑟。不過寒天哪!你現在種什麼,怕也長不出來吧?」
綠袖隨手撥開幾頁書,手指立時沾滿灰塵,她自言自語:「爹的怪書太多,都沒人看。才碰上手就沾塵。」
沈寒天湊上去看書。「現在自然是長不出來,可到了春天,種上滿片的紅花綠葉,符合咱倆的樣子,不挺好的?」
他握著綠袖的手,又翻過一頁,裡頭不知為什麼,夾了一張紙,他正要打開看,卻聽綠袖輕歎:「紅花綠葉雖好,又有幾個春秋?」
「師姊!」他把紙張夾回,合上書本。
綠袖垂頭。「你春天種上時,我還不曉得看不看得到。」
「看得到,一定看得到!」握緊一雙柔荑。「師父的幾本書裡,記了些東西。
我琢磨琢磨,總覺得應該對治你的病有幫助!」
綠袖抿了抿,略微蒼白的唇。「那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看得到用不上。」
沒人比她清楚,從小每本書她都翻過。
「別說這喪氣的話。」什麼死氣沉沉,說得不是門前的花草,而是綠袖,想種些花草,才不是為了什麼門面,而是希望她臉上多些笑容朝氣。「我可不想這麼早為你送終。」轉到她前頭,深邃的眸凝望著她,那裡寫滿不捨。
「我知道--」綠袖傾身擁住他。「我也不想這麼早離開你,也想拖些日子哪!可聚散不定,無常難測,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最近,她發病的情形一次比一次厲害。有時她獨自一人躺著時,都會被自己的心跳聲給嚇到,心頭一聲聲跳得急,直撲胸口,像是催魂討命來的。
「不說了!」綠袖把他推開。「說了又要弄得你鬱悶。對了!你不是要出門?」
拾起桌上的「植草記」,走到書櫃前。「快點去,別太晚回來。」她張望著,不知書放哪兒。
自從「綠谷老人」往生,她幾乎就不再進這房裡。
沈寒天從她手中接過書,安回原位。「可你這樣,我不放心出門。」
綠袖轉過他的身子。「有什麼好不放心的?」硬把他往門口推。「我只是發發牢騷,不打緊的。」
沈寒天在綠袖的催送下,終於出門,下山添購所需物品。
*晌午,他在城裡「十里香」歇腿。
沈寒天點了些酒菜,心頭正盤量還有些什麼未買,卻見上群喧鬧嬉笑的男女走進店來,看他們打扮,像是江湖人士。
江湖?!離他遙遠了!他喝上口酒。
「店家,有好吃好喝的統統送上!」來的共有四人,兩個男子,一高壯,一俊秀。兩名女子,一著白衣,一穿紅裳。
「來了!」小二不敢怠慢,忙不迭地送上茶水。「爺兒,姑娘們稍等,裡頭正準備著。」最近武林有大事,「十里香」裡,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物多了,他們是財神也是煞星,得罪不起,怠慢不得的。
「店家,你忙去,我們自己料理。」白衣的姑娘接過茶壺,為座上其它人倒滿,茶壺移到俊秀的男子前面時,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嬌甜的笑容。
「小師妹真是賢淑體貼。」高壯的男子不停稱讚她。
「笨!」旁邊的紅衣姑娘,傾身拍打他的頭。「人家又不是體貼你,你是沾光而已。」
白衣女子冒出熱氣,嗔道:「師姊,你別亂嚼舌。人家二師哥要去參加武林第一美人、任蝶衣比武招親之會……他與我可沒有關係!我才不是……體貼他。」
她越說越急,臉色益發羞紅。
任蝶衣?!沈寒天執筷子的手僵頓下,只這麼一瞬,便又埋回酒菜上。
「我又沒說你是體貼師兄,你怎麼自己全盤托出。」紅衣姑娘,先是恥笑她,隨後話鋒一轉。「不過若我是任蝶衣,才不會嫁給師兄。英雄美人,要嫁,當嫁天下第一的沈寒天。」
「沈寒天!」高壯男子差點嗆到。「你說那個不負責任的武林叛徒!」
沉寒夭的嘴角勾起抹冷笑,一口灌進杯底的酒。
「什麼不負責任!」紅衣姑娘抗議,手揚高險些打到後頭送酒菜的小二。
「姑娘!小心哪!」還好小二反應快,順勢後蹬,才沒弄翻。
「對不住!」紅衣姑娘一盤盤地幫他接過酒菜。「沒你事,你下去,沒叫你就別過來了!」揮手趕走他。
小二點了頭。往旁邊站去,嘴上嘀咕:「又是沈寒天。」這陣子,來往的江湖人物,幾乎沒有不提到他的,多少他也聽出個門道了!
沈寒天耳尖,卻沒多大反應,他早明白這一走,在武林上必掀風波。
「人家沈寒天在離去的書信上說得明白,他是要照顧師姊,這才舍下武林盟主之位。」說到這,紅衣姑娘的眼睛綻出光。「這般重情講義,只愛美人,不愛江山的英雄,才真是天下第一。」舉起大拇指。
「笨!」那個高個兒,反敲她的頭。「這話,只有你們姑娘家相信。俺看那沈寒天是練武練到頭殼壞去,不知怎麼跑了,任大盟主俠義心腸,不忍毀他前途,才替他編了這麼個話。」
他越說越起勁,高聲朗道:「說不定他真的有病。否則才二十來歲,怎麼可能有這樣的功夫。人說他俊美異常,又不碰女色,俺想他練的是『葵花寶典』。」
嘿嘿笑起。「被閹過了!」座下勾出其它笑聲。
沈寒天握住劍,旋即鬆手。添上酒,他再喝一口。
離去,是他的選擇,事後的一切,他都該承擔。信他也好,毀他也罷,留下書信已作交代,往後種種隨他。
沈寒天目光移去,只見兩個姑娘臉都紅了。「什麼狗嘴!」
座上還在吵著,卻見一多三十來歲的男子,從門口朝這走來。「師弟妹!」
他出聲叫著這幾人,幾人見了他興奮不己。「大師兄!」紛紛挪位,熱烈招呼。
俊美的男子開口問他:「大師兄,您和沈寒天對過手,您想他有可能練壞腦了?或是專練些旁門左道?」他好奇得緊。
沈寒天這才注意到,此人看來確實有些面熟,見他猛搖頭。「不像!」提及沈寒天,他還存有餘悸。「他一心求勝,目光冷然。與他對陣,可是備感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