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目,視線遠端出現一匹駿馬,以及……兩道相親的身影……那是荊英與史絳霄,她絕對不會看錯。
雲芙身子一僵,陡然跌入深冷之中。
唐晏張開輕輕雙手環住她,那舉止有些親呢,但絕不是押慢,只是暖暖地將她環住,卻君子地離了嬌軀幾寸。
雲芙並沒有察覺唐晏的舉動,只是癡楞地看著荊英拉著史絳霄進入荊府。荊府大門戛地關閉之中,她的心也在同時被悶困住。
良久,她落下一聲歎息,身子向後一頓,才赫然發現自己竟埋入唐晏胸懷。她倏地彈起,心頭猛然驚跳。
唐晏的舉措固然嚇了她,但她自己的反應,卻更讓她自己吃驚。
自從被「玉虛真人」侵犯過後,她身於本能的厭惡男人的氣息,但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容許他靠她這樣親近。
雲芙繃緊玉顏,刻意冰冷嗓音。「唐公子,請你離我遠一些,好嗎?」
「當然不好了。我是醫者,你是病家,你不曉得醫者與病家是分不開的嗎?」唐晏半開玩笑地說,還拋了一記笑顏給雲芙。「我離不開你的。」
他深深地看她。那雙含笑的眼神過於溫柔,讓她無能承受,又無能抗拒,只能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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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府下人一見荊英帶史絳霄回來,便急忙地將兩人引入荊父——荊岳的書房裡。
「爹。」荊英一見荊岳便拉著史絳霄一併跪下。
荊岳面上才露了喜色,一見史絳霄後,旋即沉下臉色。「我聽說你讓一個女人拐離了武當,是這樣嗎?」
荊英在武當出事之後,他心中著急不已,認定荊英是受史繹霄美色所惑,一時衝動,才會鑄下大錯。因此言語之間,對史絳霄多有怪罪。
史絳霄一聽這話,怒氣上騰,卻礙於他是荊英親爹,而忍讓不語。
荊英抬頭,對上荊岳,一開口便是為史絛霄說話。「事情並非如外所傳,爹只怕是誤會了絳霄。」
「絳霄?!」荊岳眉鋒再度纏錯。「叫得好親熱啊。」
史絳霄一直低頭不語,她怕一抬頭,一對上荊岳,她的脾氣勢必隱忍不下。
荊英握著史絳霄的手,對他爹一笑。「除了爹娘與師父之外,絳霄便是孩兒最親近的人。」
史絳霄滿開暈甜的笑,反手握緊荊英。
荊岳哼的一聲。「莫怪你讓你武當的師父這樣生氣,連我教你的禮義廉恥,你都全然不知了,你還能學會什麼?」
史絳霄聽他這樣說荊英,怒氣難平,霍地抬頭。「伯父……」
「住口!」荊岳一聲就打斷她的話。「在我荊家,沒有你說話的分。」
「你以為……」史絳霄倏地起身,脫口便要與荊岳對上。
荊英趕緊起身制止她。「絳霄……」
煙硝味竄上,一聲軟柔急切的呼喚捲入,適巧化散開火爆的敵意,轉殘成相對的尷尬。「英兒。」原來是荊母——溫懷秋聽聞荊英回來,急急趕到。
「娘。」荊英一見溫懷秋,雙膝一跪,深切喚她。「孩兒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溫懷秋熱淚盈眶,拉他起來,頻頻拭淚。「娘好擔心你,於今你總算是回來了。」
她平日是個端雅拘謹的人,幾乎不曾在荊英面前失態,於今卻是老淚縱橫,哭得悲切。
「孩兒不孝,累得娘親擔憂。」見母親傷懷,荊英眼眶一酸。
「你也知道不孝。」荊岳見他們母子團聚的畫面,心頭也是惻然。不過他卻憤聲開口,藉機會教訓荊英一番。「你可知道你這次闖的禍有多大嗎?爹爹本是寄望你能成為武當掌門,為我荊家爭氣;如今你非但沒能光耀門楣,反而讓荊家蒙羞。告訴你吧,武當已經下帖要我交出你了。你掌門師父更是邀集了各大門派掌門會面,幾日之後,他們就要在荊府相聚。你倒說說,屆時爹爹若不能大義滅親,要以何面目去面對武林同道?」
荊英坦然對上荊岳。「爹爹教誨過孩兒,做人應當秉持情義而行。孩兒所做之事,確實無悻情義。孩兒相信玉虛師父確實意圖非禮絳霄,絳霄才會持刀自保,孩兒會盡力尋求證據,讓爹爹能對同道交代。」
溫懷秋蹙眉,擔心地問:「英兒,要是你找不出證據呢?」
荊英也知道,極有可能會找不到證據,他心頭早有盤算。淡淡牽起一抹笑。「要是孩兒找不出證據,為了保護絳霄安全,孩兒只好帶著絳霄躲藏。」
「躲藏?!躲藏?!」荊岳失聲喊出,慨然長歎。「我荊岳的兒子,竟淪落到躲藏的一天。」
史絳霄在旁,聽他們倆父子來回對話,心中一喜一酸。喜的是荊英對自己的情意,酸的是她終究拖累荊英,還叫他們父子失和。
溫懷秋剛止住的淚水,又不禁垂掉。「英兒,你要是這麼離開的話,娘要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呢?」
「娘子。」荊岳喚了溫懷秋一聲。「這逆子做的事情何曾顧慮到你我二人,你又何必一再為他擔憂。」
荊岳眉頭一飛,怒指著荊英。「枉費人人都說你是少年英雄,如今你卻甘心為了一個女子,自毀前程。滾!我荊岳沒有你這樣不成才的兒子。」
「孩子的爹。」溫懷秋趕緊攔下他。「孩子同你一個樣子,對朋友都是滿腔義氣,你不要和孩子一般見識了。我們和他好好說說,他會明白的。」
「娘。」荊英開口,對溫懷秋一笑。「絳霄對孩兒而言,並非只是朋友。她是孩兒挑來的媳婦。」
「你說什麼?」溫懷秋愣地看他,不敢相信他的話。
荊英攬兜住史絳霄,堅定地重複。「絳霄是孩兒挑來的媳婦,孩兒已經定了心志,今生非絳霄莫娶。」
荊岳一聽,便是一聲哼。「我不承認她是我的媳婦。」
溫懷秋勉強扯了一抹笑。「英兒,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不要做這麼草率的決定。你不接武當掌門,娘不逼你;你鬧出事情,娘願意幫你,但娘絕對不能接受你這樣輕率決定終身大事。」
她雖是對荊英說話服梢卻淡漠地掃過史絳霄一眼,無言指控她勾引愛子。
史絳霄觸及溫懷秋的視線,只覺得心底一涼。
看來,要讓荊家的人接受她,比她所想像的還要難上許多。她現在終於能真切明白,何以最初荊英一直不願接受她的情意。想來,荊英早就衡量過這重重阻礙了。
荊英步伐一跨,護在史絳霄前頭。「爹娘,孩兒與絳霄之事,絕對不是草率而為,而是經過清楚衡量的。孩兒心儀於絳霄,如果要我改娶其他女子,那孩兒便虧負了兩名女子的情意,耽誤了三個人的一生了。」
「不行,不行。娘相中的媳婦,只有芙兒一人,其他的人我都不認。」溫懷秋見荊英心意已決,急道。「你可知道,你長年不在娘的身邊,都是芙兒在服侍安慰娘親,娘老早就把她當成媳婦了,如果你不肯娶芙兒,那……那娘就不認你這個兒子了。」
她這話說得又急又重,荊英微顯錯愕。
史絳霄橫身出來。「你們可以不認我這媳婦,卻不該連荊英這兒子都不認。」
荊英為了避兔她和荊家二老起衝突,拉住她的手。「絳霄……」
史絳霄看了他一眼。「不行,這話我一定要說。」轉頭,凜然正義地對上二老。「因為你們是荊英的父母,我對你們多所尊重,可我在一旁,卻是越聽越寒心。你們要的,根本只是一個聽話的好兒子,而不是一個兒子。若你們真心當荊英是至親骨肉來疼惜,便不該因為他無能光耀門楣,而將他驅逐家門;也不該為了他不能順遂你們的心願,便翻臉不認。」
她的話語雖是重了些,卻不是毫無道理。
荊家二老一聽,俱是呆愣。半晌過後,荊岳只覺得讓她指責的顏面無光,忿忿說道:「你懂什麼?」
「對,我什麼都不懂,但我懂我自己喜歡他的心。」史絳霄不帶畏懼地對上他。「我喜歡荊英,確確實實的喜歡他。這一點,無關乎他的成就,甚至與他是否愛我都不相關。不論他是不是武當首席弟子,是不是江南貴公子,都不會改變我對他的喜愛,就是他落拓江湖,我也願意與他天涯相隨。」
她的情愛熱烈坦率,真摯勇敢,絲毫不見扭捏作態。
荊英雖是早就明白這點,可是聽她這樣說,心頭還是怦然再跳,感動滿懷。
荊岳和溫懷秋讓她的說法給嚇到了。史絳霄的話語,隱隱觸動他們內心,可是這樣赤裸地表達,卻不能為他們所接受。
荊岳連聲說道:「不知羞恥、不知羞恥!荊英你聽好,我怎麼也不同意讓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進我荊家大門。爹再給你一個選擇,你要是乖乖回來,爹娘願意接納你。你要是一意孤行,就別奢想我會收留你們兩個。」
荊岳下了最後通碟,話已經說滿、說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