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林客棧」失火後,底下消息說,他和風家姑娘似有情愫,為了她還去工作掙錢。這一聽,可是喜得他專程來「蒲柳城」,想他那清心寡慾的兒子,終於動了俗念塵欲,他可就快要有兒媳婦了。
來了之後,才發現風家兩個姑娘和商家有婚約,而商家還是縱火的人,這錯綜複雜的關係,便是吸引他和商家接頭的原因。不過,他原來只是要想法子讓商家退婚,後來才發現東方昊喜歡的不是「蒲柳城」之神化--風清舞,而是「蒲柳城」之惡--風喬。
這一下他頭大了,於是一方面他讓商父給了他一個假身份,方便他待在商家調兵遣將,另一方面,他阻擾風喬其它的生路,看她會不會主動來商家求助,到時候,他再看看這姑娘可以用多少銀子打發。
沒想到,初次與風喬會面時,才發現這姑娘有意思得很--人比尋常姑娘家古靈刁鑽,腦筋十分清楚,性情叫人不能一眼摸透。這姑娘旁人看來惡,他瞧著倒還順眼。也許,這就是為什麼,他兒子東方昊會傾心的原因吧。想到愛子,「總管」眼神中精光斂去。
「咳!咳!」風兵咳了兩聲,拉回他遠走的神思,衝他一笑。「您找的是兒子,我……」她起身旋轉一圈。「很清楚是個姑娘家嘛。」她聳聳肩,再度坐下。「確定不是您兒子嘛,您老作啥眼睛往我這裡飄。」
風喬的話逗惹他嘴角軟化,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多吐露了些情緒。「我是來替我兒子找兒媳婦的。他這不孝子,離了家就是十年,連個兒媳婦也沒留給我,叫我這年過半百的老人,遠離京城來替他費心。」
風喬最恨拋父離家的浪蕩子,眉頭挑皺,跟著一旁罵人。「王八羔子,哪個狗娘養的……」瞟過「總管」,柳眉再飛。「失言了,不是狗娘養的,是你們養的。」思緒再轉,念及日天亦是離家未娶的,她軟改說辭。「不過,他離家是不是有什麼原因,像是你們父子失和,或是……」頓頓口,她咽一下口
水。「借問一下,他離家時幾歲?」
「二十二。」「總管」記得可清楚。
「二十二。」這麼巧,同日天離家時竟還一般。「那也該是成親的時候。」柳眉低陷。「是不是你們替他安排的婚事,他不喜歡。」
「已經把京城最好的閨女安排給他,他有什麼不喜歡。」「總管」又怒。
「難說呢!」日天就不會喜歡。朱唇泛出甜絲。「做爹的,是不能盡知做兒子的心事的,不說別的,您看那商添財父子,不就……」
「總管」旋即打斷她。「我兒子比那商添財稱頭多了。」眉宇神色是掩藏不住對兒子的得意之情。
風喬巧笑。「虎父無犬子,我看您這樣也曉得,貴公子必然也是人中龍鳳。」可能是他兒子的情形,同日天頗是相似,風喬直覺對他兒子滿是好感。
「不過,貴公子誠然比商添財稱頭,卻難保比他快活。」
她的話像是擊中「總管」心事,這老人家突然沉默。
風喬瞅著他,撫上下頜,看這樣子,他兒子的背景同日天的情形,說不定真是如出一轍的。
「我就認得一個朋友,不巧他也是離家的。他心頭對家不是沒眷顧的,只是他達不到他爹委交的重任,便到外頭謀尋自己的天地,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這兩段故事,有太多雷同之處,風喬姑妄以日天的情形,為「總管」排解他們父子倆。「這樣看,我這朋友好像是有些不孝,可若硬要他做,最後他做砸了,就更孝順了嗎?」
「總管」臉色沉暗,這些年來,像這樣的想法其實也會冒上來。只是聽風喬這麼轉述,心情又是不同。
風喬自然不曉得他這幾轉的心思,就看「總管」無語良久,才又開口:「我現在只要他好好討房媳婦,給我孫子抱,我也就不怪他了。」那模樣再不是什麼莫測高深的人物,而只是一個為人父的。
「對!對!對!您這話題又轉回您媳婦上頭,我才想起--借問一下,您找您媳婦,同我何干,您做啥打量我的一舉一動呢?」風喬與他對望。
「總管」迎上她的視線。「我說了,這趟來是來找媳婦的。不瞞你說,我家大業大,偏生犬子不善營生,若能有個聰明能幹的媳婦,將來我過往之後,也毋庸為他操心。我曾聽聞過你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姑娘,有模有樣的經營客棧,這點的確不容易,我很看中你的才能,想找你做我的媳婦。」
平素少有男子,特別是長輩,願意認可她的能力,風喬因而有個不好的習性,聽不得人的讚許,人一稱她,她就不免得意忘形。「這個聰明能幹喔……」她神色微透幾分害羞,然有更多的是得意。「我是有那麼一點啦!」她笑得燦爛。
「總管」微哂。「這陣子我觀察過,你人不但聰明,對數字也精細,心地亦是良善。」看她願意協商添財解題時,他心頭對風喬的喜歡又更深一層了。
「很適合做我家媳婦。」他以做爹的立場來看,這樣的媳婦,能幫助東方昊,卻不全事事對他欺壓控管。
瞧「總管」越說越像回事,風喬趕緊喊停。「等等--」此刻她腦筋已是清醒。「我心頭有喜歡的人了,不能做你媳婦了。」
「別拒絕得這般篤定。」「總管」倒是篤定一笑。「你若知道我是誰,相信你會好生思量的。」
「天皇老子都一樣。」風喬撇轉頭。「要我嫁到皇宮,我還更不願意呢!」
「在下東方侯。」「總管」只說了五個字。
風喬刷地回頭,嘴角抽搐著。「人說上有天子家,下有東方家。」逐漸瞇小的鳳眼凝鎖住「總管」。「古有石崇富,難比東方侯。」石崇是古時著名的有錢人,可這東方侯白手起家,財產不可計數,怕比石崇更富。
她手指著「總管」微微顫抖。「天啊!你是東方侯?!」捂上胸口。「你要找我作兒媳婦!?」
東方侯微微一笑。「而且我確定,我兒子會喜歡你的。」
「別說了。」風喬緊揪胸口,不停地喘氣。「不要再說了。」
「怎麼了,你心意改變了?」東方侯審視她。
「我心意要是改變,怎麼會這麼痛苦。」風喬柳眉死鎖,捶胸頓足地道:「天啊!怎麼會讓我遇到東方侯,找我做兒媳婦呢?」
東方侯淡笑。「你是做買賣的,這樁婚事的好處,你不會看不出來的。」
風喬歎道:「做買賣也講時機的,這時機不對哪!」
再三捶胸,她斂整神色,對上東方侯。「若我心中無人,這事情是天降喜訊,可以說是銀子從天上砸下來的;可是我有喜歡的人--」想到日天,她泛出憨笑。
吸了口氣,她繼續吐著:「我這人做生意,講個『誠』字,無法欺人欺心,若我允了你,便是欺騙了。這買賣做不得,會叫您老買了個悔恨,叫我陪了個幸福,蝕掉兩個人的一生,這麼賠本的事,我做不來。」
「不過--」風喬眼中閃過篤定的精光。「我們還是可以做別的買賣。」
眼前可是只大肥羊。喔!不是,是她最崇敬的人,怎麼可以錯過和他做生意呢!「這麼著,我雖然做不成您的兒媳婦,可我能做媒婆啊!」她改行了。
「我幫您牽線,您給筆媒人禮。」
天啊!東方侯給的媒人禮,她眼前已經浮出重建好的「風林客棧」。
東方侯滿意地笑了。「好。」這姑娘比他想像中更好。
「好,是麼!?這好,這好--」風喬嘿嘿笑起。「東方老爺啊!您是傳奇人物,也是我私心最崇敬的人。沒想到,竟然有這機會見到您。您老不嫌棄,簽了個名字,給我收藏。以後呢,讓我後代的子孫,把我同您相遇的這段,給寫入家譜--對了,我客棧要是能開張,請您老賞個臉,給塊匾。」
那她往後的生意就不用愁了。和名震天下的東方侯有這層關係,誰敢來生事。
「呵!呵!呵!」風喬癡迷地看著東方侯,現在還不敢相信真見了他。
見她這樣,東方侯微一扯唇,提筆寫下自己名字,低道:「你不用這般崇敬我的,往後,我說不定還有要叫你見諒的事。」
因為她名聲不好,他心底不放心,對她多有試探,甚至還隱藏東方昊是他兒子一事--這事情對風喬不公平,可為了兒子,他只得如此了。
東方侯三個有力的字落在紙上,他一歎。「我沒什麼了不得,不論我再有能力經商,也不過是個做人爹的罷了。」
這一天,她碰到的好事太多了,一整天,風喬是眩迷在暈暈然的感覺之中。
「呵!呵!呵!」晚上,她獨坐在房間,癡傻地板著指頭。「商添財說他不娶我姐妹倆了。」再板下一根手指。「東方侯要找我當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