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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元玥

  「我真的可以說嗎?」程暖晴還是有些遲疑。

  「可以。」他也想知道,她心底還藏了什麼。

  「好。」程暖晴鼓足勇氣。「我是想王府每餐都吃這麼好,可好多東西吃不完,好可惜呦!若是能分給府外的窮人該有多好,他們好可憐的,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王爺您願意救他們嗎?」

  這些日子來,她知道冷玦人雖好,可那是待她一人;對旁人,冷玦並不慷慨地付出,但她不信那是冷玦的本性。她總認為,冷玦只是沒有開始,而非沒有善心。

  冷玦並無動怒,只是敘述。「那些人和王府無關。」

  他很早之前,便不願管別人了;他早已認定這世上沒有誰值得他關心,連自己的娘他都不關心了,還要去管誰?

  「可王爺若不管他們,他們可能會餓死。」

  冷玦殘酷地勾唇。「餓死又如何?死了,便瞧不到這世上諸多醜陋的事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夜瞧見他娘的事情之後,恨不得一頭撞死的感覺。

  程暖晴愣了下,不知道冷玦會有這種想法。

  片刻,她才想要爭辯:「可人要死了,也瞧不到這世上好的事情啊?更何況,好好人,要活活地病死餓死,那很痛苦的。」這滋味她是嘗過的。

  「王爺您就大發慈悲,幫幫他們,我相信他們會感激您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感激。」冷玦冷哼一聲。「這話就到這打住,往後妳也別再提了,誰的死活都與我無關。」

  冷玦話說得涼薄,聽得程暖晴心裡一寒。「那阿晴也與王爺無關嗎?要是無關,王爺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冷玦瞇起眼眸,冷光陡射。「妳這是恃寵而驕了?」救她是意外,他原想無情亦無傷地過一生。怎知之後所有的事,都不在他控制中。

  他雖動心,可她不該憑恃這點,妄想改變他的行事。

  「我才沒有什麼而驕的。」她急得跺腳。「王爺您為什麼要將事情往壞處想。

  我只是要說,王爺您並不像您自己想的這樣壞,否則您就眼瞧著阿晴在街上遭人打死,根本就不用費心救我。」

  冷玦最厭旁人挖他心思。「好刁的嘴哪。」他直吐,每字冷冽似風。「這倒是我救回的好奴才。」

  這是冷玦一向對人的態度,而今使到程暖晴身上,她腦中頓空,臉色慘白。「王爺……」

  看著她,冷玦呆了半晌,唇瓣似乎囁嚅了會兒,旋即緊閉。

  終於冷玦起身拂袖,狀似薄怒,往門外走去。

  「王爺!」程暖晴略帶淒哽的呼喚,叫停他跨出的步伐。

  程暖晴眸中溢出水漾晶光。「阿晴哪天要是死了,心頭也不會怨王爺的。就像您說的,非親非故的,我怎麼敢想會有人救我;可我很高興,後來能教王爺救了。

  多活的日子,阿晴很開心……」

  忽然頓住,她抿抿唇,而後輕綻笑靨。「這幾天和王爺相處,是阿晴這輩子最快樂的日子了。」

  冷玦佇立的背影,如巖壁般僵硬不動,良久,他輕歎一聲,身影遠去,淡在空曠的庭落中。

  「王爺……」珠淚從眼眶熱浪,程暖晴嗚地一聲,伏在桌上低泣。

  她心頭酸澀,為她終是喚不回冷玦善心而悲。

  ***

  一場風雨過後,冷靜從外頭進來。「怎麼了?」

  程暖晴抬頭,抹擦滿臉狼狽的淚痕。「沒有啦!」

  她眼眶還是紅的。「我把王爺氣跑了。」事情太複雜,她不知從何解釋。

  「真的?」冷靜的表情驚多於駭。

  「真的。」程暖晴吸吸鼻間的水氣。「靜爺,怎麼辦?」

  冷靜的表情說不出的古怪,程暖晴扯著他的袖子。「靜爺,您到底是有沒有法子啊?」

  「我還沒瞧過王爺生氣呢!更何況還是被氣跑的……」冷靜說得像是自言自語,真是不可思議。

  「那慘了。」程暖晴鬆開他袖子,身子洩了氣,頭軟靠在桌緣。

  「不一定,也許沒事,說不定還是好事呢!」冷靜語出驚人。

  「怎麼可能?」程暖晴跳起身子,踮足挪手探向冷靜額頭。「靜爺,您不會是被嚇傻了吧?」她知道旁人怕極了冷玦。

  「去!」冷靜撥開她的手。「誰說我讓嚇昏的。」

  冷靜拉了張椅子,還招呼程暖晴坐下來。「阿睛,妳聽靜爺說。我服侍王爺這些年,多少也是有心得的。王爺呢,是個怪人,別人是喜怒不形於色,他根本就像是無喜無怨,總是陰森森的,教人心底刮著冷風。」

  「這話可別和王爺說起。」知道程暖晴藏不住話,他特意叮囑。

  程暖晴噘嘴。「不會啦,我才不會多話呢!」馬上又巴著冷靜。「您還沒說,為啥王爺生氣,可能是好事。」

  「以前王爺他是不表達感情的;可妳來之後,他開始會開心的笑,現在還會生氣,不管怎樣,總是多了人味。」

  「您別把他說得像鬼嘛!」程暖晴為冷玦爭辯。

  「誰頭回把王爺當成鬼的。」這事程暖晴叫冷玦莫說出去,結果自己反倒和冷靜說起。

  「好啦!好啦!」程暖晴臉上透紅,起身把冷靜拉出去。「您回去忙,我在這兒等王爺回來。」冷靜的話,著實叫她寬心不少。

  「解了妳的疑惑,就要趕人了。」冷靜心不甘情不願地讓她推著。

  「誰叫您要……取笑人家。」程暖晴低頭喃念。

  「好,不笑妳了。」冷靜站定。「不過,妳也得讓我把桌上收好,再走吧。」

  「您先留著,說不定王爺會回來吃。」

  「確定?」冷靜狐疑地望向桌上。

  「如果菜冷了,王爺還沒回來,我就自個吃了,收收再交給您嘍。」

  程暖晴給了保證,冷靜也就沒再多留。

  怎知等了許久,冷玦還是沒有回來。程暖晴便端了椅子坐在門口,一盤盤換著菜吃,桌上菜盤盤見底,就是沒見到冷玦的身影。程暖晴吃撐等累了,坐在椅子上、靠著門板,打起盹來。

  失去重心的頭,頻頻向下點數,咚地一下,脖頸猛然顛晃,恍惚中,她張眼呵欠,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張熟悉的臉,她眨眼定焦--「王爺!」精神一振,呵欠滿成笑靨,照亮原本頹累的倦容。

  「妳要睡覺,還是上街?」冷玦神色有些不自在。

  離去後,他思索許久,仍是一團亂緒。程暖晴的每句話,都蕩得他臟腑翻攪,難以凝神。他只知道若是程暖晴關心的事,他無法不動。她掛心旁人的死生,那麼他至少也得跟去看看。

  程暖晴怕自己聽錯,霍地站起身來。「上街?王爺是說……」

  「我是說上街。妳去不去?」冷玦轉過身,雙肩高聳而僵硬。「妳若不去,說不定,我會在街上另外領個奴才替妳。」

  終是叫她等到王爺回心。

  嬌顏燦若春花。「我去!我去!」她忘情地撲向冷玦,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際,小臉深偎在厚實的背裡。「王爺最好了,我怎麼都不要和王爺分開。」她軟軟低訴,情意纏綿難化。

  失卻分寸的心跳,在胸臆放肆,身子輕顫。「話別說這麼滿,等一會兒妳要惱了我,我就把妳扔回街上。」

  話說得淡然,可他遲疑的雙手,主動地反握住她環上的纖指。

  「王爺……」程暖晴愣住,言語難訴,她輕拈微笑,與他交纏地更緊密。

  纏勾的雙手,溫暖了一個薄涼的秋天。

  ***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沒有牽手,僅是同行。

  「王爺--」程暖晴揮汗。「您個子高,腿又長,走得這麼快我怎麼跟得上?」

  冷玦停步,他已經放慢腳步,怎知兩人仍無法同調。「跟不上?」

  「對!」程暖晴扁嘴點頭。

  「只有這次。」冷玦握住程暖晴的手,移了眼神平視前方。

  感動從胸口滿出,烏眸晶瑩。「王爺……」她兩手放肆地勾環住他單臂,甜甜

  地半倚著他。

  冷玦沒有拒絕,只是壓低嗓音。「回去不能和別人說。」

  程暖晴用力應答。「嗯!」她才不會告訴別人,那是她的秘密,要留著將來好細細回憶用的。

  冷玦與她並行,沒再說話,程暖晴一路倒是不寂寞地絮聒。「王爺,這一條街上有錢跟沒錢,是差很多的。」

  「大爺給點錢吧。」一個像是跛足的小乞丐聲嘶力竭地哀嚎著。「請您行行好--」

  看到乞丐,她的腳跟便定住不動。「王爺,能不能……」她小心地試探。「他們怪可憐的。實在是戰亂太凶了,才有這麼多人離開鄉下,到城裡討生活。」

  「妳自己發落。」冷玦從懷裡掏出一袋碎銀。

  「真的?!」程暖晴睜大眼,小心地捧接過去。

  「給妳,妳自己想著怎麼用。不過,今上無道,黎民四散,你救得了一個,救不了多值;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他看事情極是冷靜,冷靜得像是事不關己。

  「我管不了這麼多。照顧這麼多人,是皇上,是王爺,是當大官才晉得了。我看不過心,救一個是一個嘛!」她掏出幾錠碎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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