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面對父母的死訊,所有的恩怨都已經隨風而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悔恨。
為什麼總要到最後關頭,人才會清醒,才會明白。
其實他母親是愛他的,就是太愛他,才怕他出事、才會緊緊守護他;就算自己思念欲狂,為了兒子的安危,她還是得忍受。
「別報仇,回琅琊山去。」中毒後,鐵夫人並無立刻失憶,她還維持一段時間的清醒,在極度痛苦下,交代了這句遺言。這些話還是管家忠叔後來才告訴他的。
連死,她都惦著兒子的安危,教他能不感動嗎?
「這種自由,我寧可不要。」鐵胤珩真心地說。
「事情都發生了,節哀順變。」虞璜仍是一派玩世不恭的口氣。
說是來祭拜父親的,但他可對這狠心的父親沒有絲毫親情感受,若非他娘指示,他還不願走這一遭呢。
不過這趟路也不算白走,至少他見到了他這世上唯一的親兄弟。若兩人的身份不是這般怪異,他想他會很樂意結交鐵胤珩這個朋友的。
虞璜朝他淡淡地點了點頭,而後連同貼身護衛靳玄一同轉身離去。
就像來時一樣的唐突,轉眼間失去了蹤影。
「太囂張了,這傢伙。」韓取歡氣憤地道:「大師兄,你怎麼能任他就這樣走了?他可是……」
「傷害我父母的兇手?」鐵胤珩搖搖頭。「不!我不相信。」
「對啊,沒有證據,我們不能妄下斷言。」段馭飛並不笨,他也看出了虞璜的與眾不同。
僅僅幾句話而已,他就知道,那傢伙和鐵胤珩一樣,出色得令人服氣。
「證據?要證據還不簡單,我去找給你。」韓取歡轉頭想追出去。
「小歡,不許亂來。」鐵胤珩遏止。
「大師兄!」她不依地跺腳。
「若不聽話,就回琅琊山去。」鐵胤珩無情地道。
「我……」韓取歡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委屈。「才不要,除非大師兄和我一同。鐵姨要你別報仇,回琅琊山去,你……」
算了,她不求其他,只要能夠跟他在一起就成了。
他們能在琅琊山上隱居,自此不過問俗事,晨昏與共,多愜意!
「不可能,沒找出兇手,我是不會回去的。」鐵胤珩打定了主意。
怕母親擔心、傷心,他才安分地待在琅琊山上;但現在不同了,父母之仇他非報不可。
「但是……」她咬了咬下唇。「但是虞璜那傢伙看來不好應付。」
她看得出來,虞璜並非池中之物,雖然鐵胤珩也很厲害,但是……一想到兩人對峙的情況,她就沒來由地替他擔憂。
「小歡,你為什麼總是想不開?兇手不可能是虞璜的。」段馭飛直言道。
「笨蛋段馭飛,你才見過虞璜一次,就被他迷了心志,莫非除了美人以外,你還對男人有興趣?」韓取歡不悅地諷刺問。
「喂!你別胡言亂語破壞我的形象,人家我對師妹你可是忠心耿耿哪!」
「我信你豬都能飛上天,哼!」韓取歡氣得往外跑。
她非去找出證據來,證明一切不可。
「不會吧!師妹,你太狠了。」段馭飛給了鐵胤珩一個安心的眼神,也跟著追出去,韓取歡可是個大路癡,走丟了可不妙。
這對寶貝師兄妹離開後,現場又恢復了莊嚴寧靜。
「阿珩,我覺得韓姑娘說的有理,你不如回琅琊山去,這也是叔父和嬸母的心願。」鐵宗凱乘機說道。
「堂哥,想不到你也如小歡一樣天真。」鐵胤珩詫異道。
「天真?」他哪裡天真了?
「我爹娘雙亡,現在鐵夜山莊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我走得開嗎?」他發出質疑。
「如果你是放不下心這鐵夜山莊,還有伯父為你打理,你盡可放心。」鐵日做出一派長輩的豪氣模樣。
「那怎麼行。」忠叔第一個反對。「老奴是不懂夫人在想什麼,但是少爺年紀不小了,還學了一身好本事,鐵夜山莊當然得靠你,至於堂老爺?他年紀都這麼大了還讓他來操勞,這不好。」
他當然知道鐵日父子心裡在想什麼,維護小主人的他,自然要跳出來反對。
「我爹年老了,還有我啊!」鐵宗凱搶先道。
「再怎麼說少爺都是鐵夜山莊裡『唯一』的繼承人,老是依靠別人,這怎麼得了?」忠叔說道。「堂老爺、堂少爺,你們說是嗎?」
這死老頭,真愛跟人作對。鐵日父子氣得咬牙切齒。
「……是!是是。阿珩,你別誤會,伯父並非覬覦鐵夜山莊的產業,而是……我一心惦記著弟妹的遺言。」鐵日皮笑肉不笑地道。「阿珩,你是該留下來的。」
鐵胤珩看了他們父子一眼,不置可否。事實上他對繼承鐵夜山莊並不感興趣,從小到大,他最想要的就是獲得自由。
而今他會留下,只是為了父母之仇。
不知道是不是作賊心虛,鐵胤珩那異樣的眼神,讓鐵日父子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怪了!他看他們的眼神怎麼那麼……冷!
是錯覺吧!鐵胤珩原本就是個冷漠的人,對!他本來就很冷漠,所以不該感到意外,別怕,沒事的。
他們各自互看一眼,努力地鎮定心神。
可兩人低著的頭和亂瞟的眼神,卻洩漏了不安的情緒。
鐵胤珩沒錯過他們的一舉一動。
那雙凌厲精銳的眼神,直直地盯視著他們,彷彿要看穿他們的心──
☆ ☆ ☆
牡丹樓裡──
晌午時分,所有尋歡客都早已離去,最是清靜時刻。
在最僻靜的「落花閣」裡,一道嬌美的驚呼聲傳出。
「什麼?紅綃,你說的可是真的?」落花原本拿在手上把玩著的翠玉手環一下子跌落在地,斷成兩半,她卻看也不看一眼。
「當然是真的,這件事早巳轟動了整個江湖,聽說鐵家的小主人已經趕回去了,正在處理後事。」
他們所談論的,自然是當今最令人震撼的消息──鐵夜山莊莊主和其夫人中毒暴斃之事。
「死了?!」落花搖搖頭。
「對啊,多可怕,我記得幾天前咱們才應邀前去給鐵莊主賀壽,當時,我見鐵莊主氣色紅潤、紅光滿面的,怎麼也沒想到隔天竟然就死了。」紅綃無法接受地搖頭。「真是太可怕了,生命無常啊!」
「生命無常□」落花的語氣有些譏諷。「沒錯,他們是死得太早了些。」
她都還沒展開報復,他們就死了,多令人扼腕啊!
這些年的努力,簡直都白費了,她父親的仇,怕是報不了了。
「對了,小姐,你說奇不奇怪,鐵莊主那個親生子,聽說當晚並沒有回家為他父親賀壽,還聽說……虞公子和那人長得很像哩!真想瞧一瞧。」
是啊!她怎麼忘了,鐵夜還有個兒子,聽說叫……鐵胤珩,一直被保護得好好的,鮮少有人見過他。
想必那人一定是個被父母捧在手心上的嬌貴公子,說不定走兩步路都要喊累。
「嗤!」落花不屑地冷哼。
像那樣只會躲在父母背後的無用男人,實在讓她提不起勁。不過父債子償也是天經地義之事……
「小姐,你在想什麼?」紅綃懷疑地問。
「沒什麼。」落花回過神來。「紅綃,我也很好奇那位鐵公子的長相,不知道他和虞公於到底長得有多神似?」
虞璜是落花的救命恩人,這個說法,果然讓紅綃能夠接受。
「那咱們就去瞧瞧好嗎?」紅綃開心地問。
「再好不過了。」她唇邊揚起了一抹充滿算計的微笑。
☆ ☆ ☆
處理完了父母的後事,鐵胤珩不得閒地緊接著投入了山莊的各種事務中,忙得不可開交。
鐵夜山莊在鐵夜的領導下,日益擴大,他要學習的事情還多著。
幸好鐵夜山莊的主事們各個忠誠,再加上鐵胤珩的天分和學習能力,很快地他便摸出了些許頭緒來。
走在人來人往的市集中,他邊巡視鐵夜山莊的各個營業點,邊聽身邊主事的分析。
一旁,兩道眼光緊緊跟隨著他──
「小姐,他來了。」紅綃僅僅一眼,就認出了鐵胤珩來。「哇!他和虞公子長得真的非常神似哩!」
落花媚眼一瞟,盯著眼前那高大頎長的偉岸男子,芳心不自覺地一震。
這人和她想像中畏畏縮縮的模樣,實在相去甚遠。雖然雙方有些距離,但她還是能感覺到鐵胤珩渾身沉斂而明斷的冷酷氣息。
要與這種人為敵,她實在有些膽怯,卻也有些……意思。
她喜歡這樣的對手!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他的面貌也越來越清晰。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同時,落花身形不小心踉蹌地一偏──
「唉呀!小姐,你怎麼了?」紅綃的大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包括鐵胤珩。
他及時地扶住了那差點跌倒的嬌影。
「姑娘,你沒事吧?」他有禮地問。
落花刻意緩緩地抬頭,不勝嬌弱地朝他媚然一笑。
鐵胤珩在看見那張絕色的容顏後,有些失神。
多麼惑人心魂的容顏!水似眼波橫,山似眉峰聚;僅僅一個眼神,就像要懾人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