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可以出來了。」
茶寮外兩准柴火其中一堆應聲匡啷倒,竄出一對狼狽男女,
「咳咳……差點悶、悶死,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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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為什麼被追?」文商儒問。他這個救命恩人總有資格知道吧。
「不是我。」孔致虛撇得可清楚了。「是她被追,我是被連累的無辜池魚。」
文商儒看向俊俏的少年,對方正好也掃來眼神,比他先發聲——
「你是男是女?」
「我是男人。」文商儒好脾氣道。
「難得啊難得,男人鮮少像你這麼美的——鮮少哦,我說的是鮮少不是沒有哦。」孔致虛認真道。
本著商人結友不結仇。文商儒脾氣好得很。「世上無奇不有,稱美的男子也不缺我一個。」
「這話說得好。」孔致虛咻地一聲移坐他的炕上。「長這麼美就別怕人說對不對?」
「美麗難求啊,像你這般的天生麗質就應該好好珍惜,你說是不。」
文商儒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少俠也長得忒俊,不輸在下。」
「不一樣,我是俊,你是美,兩碼子事。」孔致虛盯著他,眼光筆直如劍。
被看得寒意打自心底起,文商儒臉上陪笑的表情僵硬,忙著轉移話題:「這位少俠身邊的姑娘是——」
「她不重要,你你你你——你叫什麼名字?」
「在下姓文名商儒。」
「姓文名商儒——哇!你的名字比她還長,五個字。慘了,我要怎麼叫你?」
呃——「我叫文商儒。」換個粗俗的說法是不是比較好?
「文商儒,這還像個名字,我叫孔致虛,她——叫她聾子好了。」
「誰是聾子啊!我是容楮!複姓拓拔名容楮!什麼聾子聾子的,難聽死了。」
「哇!你的名字什麼時候變成七個字!」
容楮氣得下炕握拳直想打人,無奈孔致虛像隻猴子似的一個旋空翻身,蹲在欄杆上。「哇哇哇!醜女打人吶!」
「你——」
「敢情兩位是私奔的小情人?」
「啥——」
砰!欄杆上的人掉到外頭草地上,唉唉叫疼。
「你別玩了老兄。」這玩笑可開大了。「戳瞎我的眼才會看上她好不好?人醜就算了,還凶巴巴——不不,要戳瞎我的眼再打聾我耳朵再廢了我雙腳,我才可能勉強看上她。」
「孔致虛!」容楮臉紅透——被氣紅的。「你——嗚哇唔……」
「別哭!」孔致虛衝上去適時摀住大開的嘴,朝旁邊閒涼的人解釋:「她哭起來要人命的,我是在救你們。」
這少年性情倒也有趣得緊。「拓拔姑娘,你可知追你的人是誰?」
容楮的氣焰被這一問給問熄了,好半天支支吾吾的。「我……」
「我看你就別問了,她嘴巴要嘛就吱喳一整天,要不就像蚌殼緊閉,我都懶得問了。反正就是被牽連了,活該受罪,霉透了。」搔搔頭,少年俊俏的臉透露不耐煩。「忙了半天還不知道自己為啥事忙,嘖嘖,這算什麼。」
「孔致虛……」
「幹嘛?」懶懶的,還有不悅。
「我不是不告訴你,只是不想連累你。」
「你現在就給我方便了嗎?」
「我——」
「你說說、你說說——」孔致虛又一個翻身落到文商儒炕上。「你來評評理,這沒道理對吧?」
文商儒退了退,陪笑:「嗯。」
對方就著蹲式朝他走近幾步。「我很可憐對吧?」
文商儒再退,笑臉勉強維持。「是挺可憐。」
但他才更可憐吧?這少年為什麼一直靠近他?
孔致虛再進幾步。「你再退就掉到地上了哦。」
「只要你退開,我不會——」咚!
「公子!」
「沒事。」文商儒忍痛,右臂突然一個箝制將他往上拉。「啊!」
待回神,他人好端端坐在炕上。
「你太瘦了。」孔致虛自顧自地道,雙手在他身上恣意遊走。
初次遇到這等狀況,文商儒愣住了,只能呆呆任人——輕薄。
「雙頰沒生肉,胸膛也不夠厚實,手臂細得像雞腳似的,這腿也不怎麼有力。你真的太瘦弱了。」
「你……你你……」容楮看得傻了。「孔致虛……」
回過神,文商儒意識到對方毛手停在自己頰邊。「你——」
「你要往哪邊去?」孔致虛先聲奪人。
「把手拿開。」笑容被收在怒氣後頭,再也藏不住真性子,俊美瞼上浮現兩朵淺不可見的紅雲,只有發熱的感覺讓文商儒知道自己正紅著瞼。
「是往南方去的吧?」
他該不會惹了個大麻煩上身吧?「先把手拿開再說。」
「先說嘛。」孔致虛看著眼前美麗的臉龐。「果然,美麗的臉總是耐看。」他得趁機養養眼,這些日子被容楮欺凌得不像話。
「放開我家公子!」
「好啊,不過先說你們往哪去。」有預感,這人跟他是同路的。
他的預感向來很準。
兩個字終於從美男子的牙縫中進出:「洛、陽。」
果然!「哈哈哈……有伴了有伴了!」孔致虛歡天喜地拉著容楮直轉圈。「你也是要到洛陽的對吧,哈哈哈……」
重獲自由的文商儒在旁深深、深深歎了口氣。
他是真的惹到了一個大麻煩。
第三章
再度證明:孔致虛是個天生的方向癡,哪天就算因為迷路餓死在自家門前也不值得意外。
「你所說的中原指的是洛陽一帶,也叫關中,不是江南。」
某夜同桌用飯時,文商儒板著臉,告訴正得意說著自己將南下闖一番事業的孔致虛這個再確切也不過的事實。
俊逸少年的臉上錯愕訝異交雜,減了一半俊色。
「結果你也不知道江南不是中原嘛!」矛頭轉向同桌的容者。
「我、我是胡人,哪裡知道那麼多。」容楮紅著臉辯駁。
「是嗎?江南真的不是中原?」再次確認,他可不想因為搞錯地方,還沒闖出名堂前就鬧個武林大笑話。
「我是中原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中原在哪。」文商儒啜著茶,自那日後,對這個眼巴巴跟在身邊的少年很難不板起臉。
「所以我應該要去的是洛陽嘍?」
「嗯。」
訝異的俊顏咧嘴大笑。「那我跟著你走就對了!哇哈哈……本來是想把這個麻煩丟給你,自己下江南的,沒想到中原就是洛陽啊,天意!天意!」
「孔致虛!」「麻煩」發了火氣。
他還當她是麻煩、包袱嗎?真氣人!
文商儒十二萬分後悔自己剛為了給他難堪而說出實話,無端給大麻煩機會繼續賴下去。
「哈哈哈……天意不可違!」孔致虛笑得又狂又傲。
多好,身邊有個美麗不亞於家中妹子的人可供養眼。
天意……如果真是天意,就是蒼天不仁,以他文商儒為芻狗了,唉……
「李祿……」
「少公子。」
「我好後悔到漠南……」本想途中多賺些利頭,豈料遇上這等陣仗,看樣子是一時片刻脫不了身的麻煩。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這是不是叫做偷雞不著蝕把米?李祿想在心裡,沒敢跟主子說,算是——體恤主子此時哀怨未休的心境吧。
偷瞧還在吵嘴的兩人,連他都想歎氣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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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經太原,文商儒決定在此地卸下部分毛皮貨樣,轉買當地出產的玉石,於是一行人便在此地停了下來。
容楮因為至今仍不肯說的緣由,必須減少拋頭露面的機會,而李祿必須點出主子打算在此地賣出的次等貨樣無法抽身,所以——
「離我遠一點。」文商儒捺著性子,忍受著亦步亦趨的糾纏。
偏身後矮他一顆頭顱的人就是看不懂他臉色。「我是好心才陪你出來哩,人生地不熟的,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怎麼辦?」
「在下自會處理,不勞費心。」
「你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商人,哪像我武功高強。別硬撐了,讓我護送不是很好嗎?市集人多歸人多,可總有些不識相的地頭蛇犯事,我是為你好。」
「不必費心。」絕美的臉蛋凍起寒意。
出外經商這麼多回,就算有危難也只需花錢了事,不必像此刻氣急敗壞傷身又傷神。
「你這樣在外拋頭露面的實在很危險。」
腳步頓停,讓後頭的人撞了上來。
「咦?怎麼不走了?」
「什麼叫我在外拋頭露面很危險?」
「你乍看之下像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家,就算比我高好了,也是高個的姑娘家,所以嘍,為了你的身家安全著想,我當然要跟著。」多偉大啊他,把雄心壯志放在一旁屈身當個小跟班,對他夠義氣了吧。
「你說什麼?」
「該不會被容楮給染了毛病耳聾了吧?」他嗓門特大怎麼可能聽下見。孔致虛抬頭盯著美中又見英挺的瞼,忍不住咧開滿意的笑容。「沒關係沒關係,就算聾了也還是個美男子。」
「如果我再任你胡說八道就不叫文商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