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皆是空言。」青年回手揚起劍身,神情凜然,「世上一切妖物儘是惡相,我為世人除惡而來。」
她側首傾聽他的話,一陣沉默。半晌,魏紫忽然縱聲笑了起來,回音在她幽深的內院裡盤桓不去。哈哈哈!姚黃、姚黃,你真說對了——
「世上一切妖物儘是惡,這其中的善惡又是怎麼分辨呢?」她無意與他爭論,卻不自覺從心底泛起嘲諷,「我傷人,你傷我,全是為了心中一套標準,硬要區分善惡,未免沉重了。」
「妖物不屬於人間正統,殺除不過順應天理。執迷不悟之妖更是如此。」青年沉聲應道,眉目之間看不出任何表情。
「哼,臭道士!依我看,你也沒清明到哪兒去!」
魏紫心灰意冷,不欲多說。她一聲嬌斥,反手抽下發上羽帶,凝成秋水長劍。
同時藥兒在旁也看清楚了魏紫動手的決定。她雖然察覺了自己的力不從心,但生死關頭,藥兒劍亦在手,不可不備。
「若照我說,殺了你也是順應天理呢。要殺要剮,憑本事來吧!」
語罷,她化被動為主動,利刃招招直往桃君要害。翻飛的身形猶如風中的紫色落辦,招招淒迷,卻無處分付。
那日他是怎麼說的?不贖前罪不歸正途,不贖前罪……不歸正途……
眼前就是三個執迷不悟的人吧!
她紅了眼,千百年來恩仇快意,彷彿盡在一柄劍之間,再無些許遲疑。
「疾!」青年低喝。手中桃花木劍氣勢奔放,如火光般劃過長空,劍刺七煞。
桃木劍由一化做千萬點劍芒,將原本欺進他的魏紫阻擋,他則縱身立於旁邊老樹枝上,居高臨下以氣御劍,旁觀桃木劍陣之中魏紫的苦戰。
魏紫馭劍亦凌厲,一轉手,朵朵劍花,然而方才臂上傷口卻在爭鬥間愈感撕裂疼痛,力難支戰,幾次劍光攻勢愈來愈不及閃避。
劍雖以木為質,在空中交戰卻有如軟鐵。
魏紫大暍:「以逸待勞,臭道士算什麼真英雄?!」
桃君眉目微微一動,才道:「我不欲蒙受英雄之名,殺戮斬絕才是我的目的,手段無論。」隨即分化出的劍光更利,擦過魏紫臉頰,劃出一道殷紅血痕。
狂風正興,撲振得桃君的衣袍在風中作響,他暗沉的神色顯得格外昏蒙。魏紫有如撲火之蛾,力欲空,卻仍竭力使劍欺近桃君週身的界線——她發凌亂、步踉槍,孤身戰得萬分驚險!
一旁藥兒也看出魏紫的漸趨弱勢,提著劍卻無處可著力。
除了懊悔不該一時意氣用事毀掉墨歡之外,她也怕:怕她這一動,反倒先斷送性命於桃君劍下。
藥兒正猶豫,桃君銳利的眼眸卻彷彿已看出什麼。他原本雙手斂袖,此刻袖中光芒一閃,競抽出另一道凜冽劍鋒,他手按劍柄,蹬足拔身,直往藥兒身上掠去。
「藥兒當心!」魏紫眼快而發出驚呼,她奮力格開劍陣,竟比劍勢更快!硬是飛身擋住了直撲藥兒心脈的桃木劍。頓時血花四濺,刺痛遍身。
「紫姑娘!」又驚又悔,藥兒已呆然無主。
魏紫勉力站定,回望身後發默的藥兒,她咬牙,低聲:「你先走!」
「不!我……」
「別說了,快走!」
此時青年手勁一轉,要將刺入魏紫肩胛的桃木劍抽回,她抓住機會,心神凝定,突地右掌翻出一道漫天紫氣,便向桃君氣門追擊而去!
同時左手一股柔中運勁的掌氣推往藥兒——瞬間,芍葯已然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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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晶亮的眼神。是不曾這樣對她嗎?
「姚黃,你終於回來了。」不見他已好幾日,乍見有股驚喜,身上的傷都被拋在腦後。然而語畢就見他行色匆匆,「你決定要走了嗎?」
「不是的——」我不離開了。正要說,卻見她衣袖血紅。「是誰傷了你?」
「這……」遲疑了下,沒有回答。姚黃見狀攏起眉,輕輕拉過她。
「桃君為我療過傷了。」她輕聲道,眼神不敢與他的接觸。
「是嗎?」他頓了一下,眼光詫異,「是她?」
「姚黃,我們回去好嗎?」她忽然急切地說道:「離開這裡!她已經不是從前的魏紫了。你盡了力,沒什麼對不起她的了。」
風把窗扉吹得開開合合。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再不說就來不及了。「她有她該有的結果。你不忍傷她,又勸不動她。那麼、到這裡,夠了。」
「桃君知道了嗎?」沒有回答她的話,姚黃聲音有些顫抖,原本輕拉白素心的手加深了力道。
「我告訴他了。」乾脆了當。
「你……」彷彿還想說些什麼,卻只歎了一口氣,垂首,「你要我怎能這樣離開?怎麼能……」
「為什麼不能?」她走近他,「你明明知道渡化不了她,你救下了!自我來找你之後,就這樣看著你每日為她憂愁、為她擔心。而她呢?她拿什麼回報?」
「素心——」
「這些你明明都知道!都知道的……」她哀傷的眼望進他的,看不清他痛苦的神色,「你究竟還眷戀著什麼?你就情願這樣每日痛苦地陪著她,她受罪,你也受罪……」
白素心再忍不住激動的情緒。眼前男子是她千年來的信仰,她一直一直、在他面前都是那樣溫柔的姿態,那樣明媚的微笑。
一直一直啊!然而他何曾真的用心看過她?
「你——」似乎對她的激動有些驚訝,姚黃的眼閃過一抹複雜神色,終究還是平平淡淡地回答:「最近的事有些紛亂,你讓我靜下心來想想,總會解決的。」
說罷,他起身,不再看她,「你的傷不輕,回去多休息吧。我出去一下,別為我擔心。」
「你還要去找她?」睜大眼,望向他的背影,「你又能怎麼樣呢?繼續包容她的偏激?告訴自己那些都是情有可原?」
冷風由窗邊灌入,吹亂他們的發。
姚黃沉默半晌,頹然歎了口氣,「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死於桃君之手。」
他不再遲疑,毅然推開門,卻在他手觸上門栓之際——
「那麼我呢?」白素心在他身後,一臉哀戚,「你就這樣……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嗎?」
終於、還是問出口了……深藏多年的心事啊……
她見他回頭,見到他眼底的神情。
他是知道的,一直知道的……
「不要去!」
「素心……」他回望她,薄唇微啟,正要說些什麼。
此時,門咿呀打開,一道紅影喘吁吁地闖進來。
「姚公子,請你救救紫姑娘!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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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心怔怔地面對滿室孤寂。她坐在椅子上,空洞的雙眼沒有離開過門的方向。那裡曾經有一位她心之所繫的對象與她訣別。
她不願意回想起他臨別的話語,但是那些字句像是蝕人的毒蟲,一次一次鑽進她的心房,使她的力量粉碎。
「對不起。」他的聲音依然如同他過去令她醉心的溫文,「感情無法勉強。如果我曾經令你有過誤解,我很抱歉。」
然後他離開,臉上的焦急是為了另一個女人。
從來就是這樣的——她沒有誤解過,只是不願意去相信。
但是,當溫文如他亦將話說得明白而無轉圜,她就該徹悟:即使他在那段感情裡受再多的折磨,那也是他心甘情願。他甘之如飴的吧?她何苦在這兒枉作小人呢?
她都瞭解了,但為什麼淚水怎麼也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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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支在地,勉強托住魏紫的身形。
她愈戰愈疲,加以傷口沉重:然而道士卻彷彿有著綿綿不絕的力氣。
桃君冷眼看著她,並末趁她喘氣的當下撲劍直攻。魏紫心忖,他這並非是一時的好心,只不過是因為他太自負——
此時魏紫咬牙蓄起一口氣,她長劍指天,口念法訣,紫光中一紙令旗乍現!
「四方木石皆聽我號令!」一時飛砂走石,萬象中草木皆兵,桃君神色微微一動,他本未料到,魏紫竟已練就「喚靈旗」,能夠差遣四方無識之靈,「五行頡倒、陰陽互證,起!」
魏紫一聲大暍,霎時飛砂草木盡皆化作有知之兵,破土而起的石塊結成石人,花辦草葉儼然成為離枝的飛刀,紛紛襲向桃君!
桃君雖然詫異,然他的應對絲毫未曾緩下。彈指間,桃木劍轉手置於身後,左手起動法訣,旋身向天直上,周圍風圈化作層層屏障,阻絕了木石之陣。
他輕嗤:「一介妖孽,即使是喚靈旗也難以令你活命。」
桃君此時咬破指尖,在手中畫出一道符敕,翻掌氣勁擊向魏紫手中的喚靈旗。
「破!」
萬象驟寂。魏紫嘔出一大口殷紅鮮血,飛震數尺,身子撞上了院落裡的石牆,勉強跌落,傷勢更沉。
桃君一個箭步已落在魏紫眼前,他劍指魏紫的眉心,「妖孽,你今世果業得償,來世可以清白輪迴。至於你那個芍葯同伴,不日裡自會前去與你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