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樂樂聞言不由得呆了呆,「啊!這個嘛……」她想搔搔腦袋,還好在抹了滿頭雞油之前及時發現兩手都是油膩膩的雞腿,趕緊收回來,代之以一臉尷尬的傻笑。「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哩!」
淡淡瞟她一眼,世界又歸於沉寂了。樂樂聳聳肩,繼續啃她的雞腿,已經開始習慣他那種目中無人的態度。然後,她注意到他身邊大石上還擱著一把劍,不經心地又把注意力挪到那把劍上去了。
那是一柄通體墨黑的劍,樂樂也見過不少名劍,卻沒有一把像那柄黑劍這麼怪的。一般長劍約三尺,短劍不到一尺,但那把劍卻不長不短的約一尺半左右,而且比劍寬,比刀窄,劍鞘上還雕縷著一條銀色飛翼龜蛇,每當劍身晃動,龜蛇便宛似要乘空飛去了。
好奇怪的劍!
她想著,正想把視線移開,可一忽而,她立刻又把視線拉了回來,而且驚訝地瞠大了眼,腦海中驀然出現江湖傳言如何描述傳說中的那把劍,那把不長不短、不刀不劍,劍鞘與劍身上俱雕縷著銀翼龜蛇,玄武飛揚的劍。
不……不是吧?
「孤煞劍?!」
她戰慄地一抖,手一鬆,啃了一半的雞腿倏地落入火中。緊接著,她更震驚地轉向兀自啃著鍋餅的黑衣男人,盯住他額際黑髮帶上的那顆黑玉貓眼,倒抽了一口氣,另一支雞腿也獻給了火神。
「黑……黑煞神!」她窒息似的低呼。「黑煞神宮震羽!」
江湖黑白兩道上鼎鼎大名的七大高手,合稱三煞四尊,黑煞神宮震羽便是三煞之一,他的名號在武林中是冷酷與威權的象徵,也是力量與果敢的標誌,只要在江湖上跑過兩天的人,誰不知道黑煞神的狠毒寡絕與強悍勇猛,更明白千萬別去招惹一向獨來獨往的黑煞神,否則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連呼吸什麼時候停止的都不知道。
黑衣人--宮震羽聞聲瞄了一下身旁的孤煞劍,再瞧她一眼,而後兀自掏出一把黑色匕首割下一片火腿肉默默地嚼食著。
江湖傳言不可盡信,可是七大高手的傳言不能不信,因為那都是火辣辣、血淋淋、陰森森的事實。
樂樂不是笨蛋,她還沒活膩味兒呢!當然不會傻傻的自己愣去找死。她很瞭解自己的本錢,雖然堪可列為高手之流,可也只不過是個二流高手而已,一百個她也沾不上黑煞神那種層級之上的超級高手半根寒毛。
可見她今天的運氣實在很好,也說不定是宮震羽白日裡上賭坊贏了好幾把,心情正佳,所以她才沒有莫名其妙地淪為異鄉孤魂野鬼,但也差不多是等於在鬼門關口繞了一圈又被丟出來一樣了。
不過,她可不敢保證接下來運氣還是會那麼好,所以她脖子一縮,惋惜地瞥一眼火裡的焦炭雞腿,隨即起身去溪裡洗乾淨了手,再去卸下馬鞍,而後抱了一條毛毯回到火邊準備睡覺。
雖然她還是很餓,可是她已經不敢再跟他要東西吃了,反正他也不會答應,當然更不敢像剛剛那樣傻不愣登地搶來吃,搞不好這一回她要搶只翅膀,自個兒卻先掉只手也說不定,她對作個獨臂人實在沒多大興趣。
可沒想到她才剛鋪好毛毯要躺下去,宮震羽卻突然出聲了,語氣卻不似先前那般酷絕。
「你不吃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跪坐起來,滿臉渴望地盯著剩下的風雞。
「我……我還可以吃嗎?」
宮震羽沒有回答,只是把那只風雞用原來的油紙一包,再準確地丟進她懷裡。
樂樂立時眉開眼笑地連聲道謝,手裡則忙著拆開油紙包準備三兩口就吞了那整隻雞。
這個黑煞神好像不是很黑嘛!
「你還是打算到鳴鑾鎮嗎?」漫不經心似的,宮震羽又問了。
「呃?哦,是啊!那兒不是最熱鬧嗎?不上那兒,我還能上哪兒?」樂樂滿嘴雞肉,口齒不清地說。
「要湊熱鬧哪兒都有,為什麼一定要去鳴鑾鎮?」
「哦!拜託,」樂樂白眼一翻。「那種熱鬧跟這種熱鬧不一樣的好不好?那種熱鬧上哪兒都有,看來看去不都一樣,光想就膩了。可這種熱鬧可不是隨時都有的,場面也不是那種熱鬧能比得上的,想想那種千軍萬馬奔騰廝殺的場面……天哪!還真不是普通的興奮耶!」說著說著,她的臉色都興奮地嫣紅了起來。
宮震羽搖搖頭。「你是個姑娘家,不適合那種灑血的場面,你還是回家去吧!」
「哦,不!」樂樂一聽,立刻交叉起兩手的雞骨。「我哪兒都能去,就是不能回家!」
宮震羽微微一蹙眉。「為什麼?」
「啊!這個啊!說來話就長羅!」樂樂瞟他一眼。「我呢!爹娘很早就過世了,所以伯父就把我接過去照顧。老實說,伯父對我算是很不錯的了,不但供我吃住,還讓我跟著大家一起練武,雖然對我特別嚴厲,但我想,那也是因為我太調皮的緣故。」
她聳聳肩。「無論如何,從我懂事以來,我就想著希望能夠盡快報答他們這項恩情。不久前,那一天終於到來了,我大堂姊幼年時定下婚約的對象捎了一封書信來……」
其實打一開始,兩家的婚約也只不過是酒後暢談間的隨口約定而已,說不定酒醒後彼此就忘得一乾二淨了,既沒有交換信物,也沒有下聘訂禮,靠的僅是一個信字罷了。
然而十年過去了,這個婚約的真正主兒,董家大姊董湘雲都二十出頭了,再不嫁人就沒人要啦!男方卻沒動沒靜。
董家老父開始懷疑那約定到底是真還是夢?只好主動捎信去探問男方的口氣,沒想到對方卻依然不回不答,半點音訊都沒有。
董家老父只以為不是對方沒誠意履行婚約,就是那根本是他醉酒作夢,因此便不再理會這個約定,逕自把董湘雲給嫁出去了。
可怎麼也沒想到,三年後,男方卻突然表示要來娶大姑娘了。那時候董家才知道三年前那封信根本沒遞送到男方手裡,因為男方早就遷離老家了。
「……你可以想見當時伯父有多驚慌詫異吧?因為大堂姊早已嫁出去了。後來伯母才說出在四、五年前,曾經有封從金陵捎來的書信,被堂弟拿去做紙鳶射進池塘裡去了。因為她怕堂弟被責罵,所以一直沒敢說出來。如此一來……」樂樂又掰下另一塊雞肉。「董家就難辭其咎了……」
這下子該怎麼辦?
一向不願失信於人的董家老父立刻決定拿董家二姑娘代替大姑娘嫁過去,然而,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對方的通知信函才剛到,翌日迎親隊伍也到了,還說什麼吉時已定,接了新娘子他們馬上就得往回趕啦!
開什麼玩笑,他們以為董家成天閒閒沒事幹,就等著人家來迎親嗎?
最重要的是,董家二姑娘董湘萍閒來無事跑到大姊那兒去玩了,根本就不在家,董家拿什麼給他們迎呀?就算要通知她回來,最快也得兩天呀!
可是對方又說了,這回如果來不及,恐怕又要等個一年兩載的了。
「……所以,當時伯父只好拜託我先替二堂姊上花轎拜堂,頭一晚洞房花燭夜可以托喜婆轉告他們,以新娘因為月事不方便為由先行避過,到時候新郎肯定會喝個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就算掀了頭巾也看不真確。這樣一來,只要二堂姊在黎明前快馬趕到,正牌新娘就來得及拜見公婆啦……」
孰料意外接踵而至,新郎竟然在一拜完堂後就落跑了,婆婆當然要去安慰一下新娘,這下子,不讓夫家任何人瞧清楚假新娘真面目的計畫就泡湯了,不但婆婆瞧見了,連帶老總管和好幾個丫鬟也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當時我就想完蛋了,如果大家都認定我才是正牌新娘的話,我豈不慘了?不要說我還不想嫁人,就是二堂姊那邊也饒不了我,雖然那根本不是我的錯。因此,我當機立斷的馬上決定盡快溜之大吉,免得陰錯陽差地被綁在那兒了。剩下的問題呢!當然只好全都留給二堂姊了,不過,我相信她一定有辦法自個兒解決的……」樂樂幾乎是鉅細靡遺的把一切都全盤托出了。
其實,她原本並不是這麼多話的人,就算再多話,也不可能碰著任何一個陌生人就披肝瀝膽的全掏給人家吧?更何況,對方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煞星,搞不好多說兩句話就被他嫌囉唆給宰了也說不定。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想跟他多說點話,也不在意要把任何他想知道的事統統告訴他,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也許只要他問得出口的,大概連她上次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她都會乖乖招供了。
她自己都覺得很奇怪,不過也不是太奇怪啦!也許這就是所謂的人與人之間的契合度吧!有的人相交一輩子,天天見面卻生不出什麼好感來,可有的人一見面就會親熱地猛拍胸搭背,兩句話就成了生死至交,三朝再見就可以兩肋插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