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杭州自古為繁華勝地,城內的西湖更是古今文人雅士駐足詠歎之聖地。
在那西湖畔的梅家弄乃青樓名妓彙集之所。梅家弄內的各個院子全是極盡奢華的雕樑玉砌,而其中最聞名的要算是凝香閣了。
凝香閣位處於梅家弄的最裡端。金漆籬門之內是精巧雅致的庭園,和清幽的幾座院落。
若論豪華氣派,凝香閣並非頂極。但凝香閣卻足達官顯貴、富賈巨商的最愛。只因在這凝香閣內,有著江南最美的女子--花魁季葒凝。
時值暮春,花燈初上。梅家弄各家院子傳出陣陣絲竹和歡笑之聲,伴隨著歌妓美妙的曲音,當真是笙歌處處,一片昇平之象。
凝香閣內早已坐滿尋歡作樂的男人,凝香閣的彷母艷娘正穿梭在各桌酒客之間,忙得不亦樂乎。
「艷娘,葒凝姑娘呢?何時出來讓我們兄弟見上-見?」
「是啊!請莊凝姑娘過來。」
幾乎每個廂客的客人都會問上這個問題。而艷娘對這樣的要求則回以圓滑的媚笑。
「各位爺兒們,別急。紅凝還在紅樓那邊忙著呢。一會兒有空,一定過來向您敬酒。」
其實花魁葒凝豈是隨便能見得的。說一會兒有空不過是鴇娘的推辭,來客自然也心知肚明。這紅樓是花魁居住的別苑,只接待真正顯赫的高官巨富。
因此沒人會對鴇娘的話當真,更不可能不識相的硬是要葒凝十場。尋歡作樂嘛!只要玩得盡興,不撕破臉,也就過去了。最重要的是,這艷娘一向與官府的關係極好,黑白兩道都有交情,可沒人敢鬧她的場子吶!
艷娘一路招呼著客人,一路往紅樓走去。
推開金漆烏木門,艷娘端上最嬌媚的微笑。
「沐王爺、曲大人、段大人……」她屈身服了服,從位階最高的一一喚起。廂房內坐的也不過四個男人,但個個位高權重,氣勢也頗不凡。
這時艷娘瞧一眼坐在王爺右側的男子,是個生客。憑她識人不忘的本事不可能忘記這男子。更何況,這樣偉岸俊朗的人,她是怎麼也會記得的。
「這位爺,是第一次光臨吧?」艷娘嫣然一笑:「怎麼稱呼呢?」
男人冷冷地回視她,默然不語,兀自傲慢地低頭飲酒,根本不把艷娘放在眼裡。
艷娘的笑頓時僵在嘴邊。
還沒見過哪個來尋歡的男人這麼冷冰冰的……
此時沐王爺笑著對艷娘道:「這是我的小老弟,姓陸。你喚他陸爺便可了。」
王爺是艷娘的熟客,見著她的尷尬,心生憐惜,主動化解了僵局。
「我這老弟不愛此道,這回是我硬將他拉來的,你只要好好伺候他酒菜便行了。」
艷娘立即會意。什麼樣的客人她沒見過?就算上門來的客人意不在美色,她凝香閣還是有能力提供全杭州城最頂級的酒菜和歌舞。
「沒問題。」艷娘討好地笑道。「一會兒我替各位爺準備幾道本店主廚新發明的菜色。再叫姑娘們唱幾支小曲兒,跳舞來給您助興。」
艷娘正準備退下,沐王爺喚住了她。
「艷娘!」
「是,王爺還有什麼吩附?」
「要葒凝過來。」沐王爺臉上出現急迫、渴切之神色。
這沐王爺三天兩頭的往凝香閣跑,為的還不是貪戀花魁的美色。艷娘嬌媚地一笑。
「行了,行了,不用王爺交代,我早叫葒凝準備了。」
艷娘屈了屈身子,即走出了廂房。
沐王爺滿眼期待,不只是他,同席的曲、段二位官爺也是-臉急色模樣,只因能見到季葒凝。
只有陸皓騰始於不耐煩地皺著眉。
「皓騰老弟!」沐王爺拍拍他的肩。「你長年在關外打仗有所不知,這葒凝可真是人間絕色哪……」
「是啊!葒凝姑娘真可說是國色天香……」
「艷若桃李,粉雕玉琢……」
一旁的曲、段二人也一臉神往不已的愛慕表情。他們的心全為-個女人騷動不已。
陸皓騰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三人。是怎樣的女人可以把朝中一向清廉睿智的沐王爺和曲、段二位大入迷得喪失心神!?
再美,也不過是個妓女罷了。
他的眼底出現一抹輕鄙……
艷娘提著裙角,匆匆跑上紅樓,來到葒凝的閨房。
「葒凝,好了沒呀!沐王爺在等著你吶!」
相對於艷娘的慌忙急促,梳妝台前坐著的女子只是淡然地瞄了她一眼。
「嬤嬤,急什麼?讓他等吧。」
「那怎麼成?」艷娘跺腳。「他可是沐王爺!」
「沐王爺又怎樣?」莊凝輕鄙地一笑,「難不成等不到我,他會走了不成?」
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閃著淡諷,紅艷飽滿的櫻唇只是微微揚起,便有無限風情,惹得艷娘和一旁服侍的婢女杏兒也不禁看傻了眼。
「你這孩子。」艷娘拿她沒轍,只有歎氣。「真是被那些男人給慣壞了。」
這是實話,哪有煙花女子能像葒凝這樣高傲矜持?
接不接客得看她的心情,和那個客人又要看她的喜惡。連要她敬酒都不可能了,姣美的身子更別說,根本連碰都不能碰。
可偏偏男人見了她就像蜜蜂見了蜜糖似的,趕也趕不走。她愈是傲慢、愈是遙不可及,就愈挑起男人的征服欲。
「我的姑奶奶,算我求你了。快打扮打扮吧!沐王爺可是急著見你哪。」艷娘苦著臉哀求。突然她像想起了什麼,自襟前掏出一串溫潤的珍珠項煉。
「唉呀!瞧我這記性!葒凝啊,這是沐王爺剛剛私下交給我的,說是要送給你的。」艷娘將珠寶放在葒凝的梳妝台前,那一顆顆圓滿的珍珠散發出令人屏息的光芒。
「哇!好漂亮!」站在葒凝身旁的杏兒不禁讚歎道。
「可不是嘛!」艷娘欣羨地說。「這串珠子少說也要上百兩。」
「上百兩!?」杏兒的眼睛張得好大。
「葒凝,你瞧沐王爺對你多有誠意,待會兒可別怠慢了人家!」艷娘仍不忘交代著。
「知道了。」葒凝淡淡應道。「艷嬤嬤,你出去吧!我準備一下,一會兒就下去。」
「好!好-我去下面看看場子,待會兒再上來!」艷娘喜孜孜地說道。心想葒凝看在那條珠煉的份上,今晚準會好好伺候客人了。
艷娘走後,葒凝讓杏兒幫著換裝打扮。
也不過是輕掃黛眉,點上絳唇,整個人出落得更加嬌艷動人,不可方物。
杏兒小心捧起那串珠煉,正打算為葒凝戴上,她卻搖手。
「杏兒,不要了,收起來就好了。」
「為什麼?這串煉子那麼美,你不喜歡嗎?」
葒凝只是漫不經心地瞄一眼,冷嘲地勾起唇角。
「它是很美。再美又如何呢?男人送禮物、給錢,想要的,還不是我的身體罷了。」
葒凝注視鏡中的女人。賽雪的臉蛋,精緻的五官,玲瓏的身段。她曉得自己是美麗的,卻也恨自己的美。要不是生得這樣的容貌,也許她能平平淡淡地過著清苦但安適的一生,而不是落入青樓,過這送往迎來的日子。
對那些迷戀她美貌的男人,她只是不層。在凝香閣多年,她早就看盡世間男子薄倖、好色、貪婪的嘴臉。就是因為男人的色慾,才造就這許多可憐又可悲的青樓女子。
「葒姊……」杏兒為莊凝話中的譏誚而無措地眨眨眼。
「算了。我只是發發牢騷。」她淡然一笑。「把珠煉收起來,咱們該下去了。」
艷娘跟著葒凝步下紅樓,一路上仍不忘提醒她。
「今晚的客人除了王爺還有曲、段二位大人,另外還有位爺姓陸。」艷娘想起那名男子的冷淡不禁皺起眉頭。「他傲慢得不得了,我看他很難搞……」
「是嗎?」葒凝不甚在意地應道。
會有多難搞!?她諷刺地想。男人不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嗎?
她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在她面前能傲慢得起來的!
葒凝一進門就見到那名男子。
他坐在沐王爺身旁。面色黝黑、濃眉大眼,體型精壯粗獷,五官稱不上俊美,眼中所透露出的威嚴和冷峻,則讓他散發出一抹深沉且令人難以親近的氣息。
「葒凝!」
「葒凝姑娘!」
王爺和曲、段二位二人一見她進來,忙不迭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們急切的模樣,在葒凝眼中就像三隻搖尾乞憐的忠心狗兒。
只有那男子還是鎮定地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
「王爺、曲大人、段大人。」紅凝朝三人福了福。
抬起頭,她看見那男子漠然地瞄她一眼,竟隨即栘開視線,彷彿視她為無物。
她挑起了秀眉。
居然有男人不看她!?
「這位是陸爺吧?」
她看著他,陸皓騰哼了聲,算是回答。
葒凝從未碰過這種漠視,她不得不承認,那男子勾起了她的好奇。
「葒凝,為爺兒們唱首曲兒吧!」艷娘提議著。
「好啊!」她溫馴地應道。心頭卻在轉著和馴服完全不相干的念頭。
她要試試那男子的定力到底有多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