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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語綠

  他的目光無法自她身上移開。

  她簡直是一團糟,可是她卻優雅自若地端坐在主播台上,彷彿她穿的是最名貴的服飾,彷彿她腿邊不曾圍了一層佈滿最髒污的衣物,彷彿她腳上的是簇新發亮的高跟鞋,而不是滿污泥的一雙裸足。

  他從沒見過她這麼狼狽的一面,相同的,他也沒見過她這麼美麗的一面。

  她像個女鬥士,更像捍衛自己領土的一頭母獅,關靖曾鄙視她,但此刻他卻無法不敬佩她的勇氣和毅力。

  女人應該是溫柔婉約、乖巧聽話的才可愛,這是他一貫的想法。

  可是此刻的那婕,卻有種令他屏息的美麗。

  他的腦中掠過一個身影,一個有著相似的倔強眼眸和強悍性格的女人。關靖不由得把那婕和流浪動物之家的年輕女人作比較,發現她們奇異的相同點。

  不,不可能,他斥退自己荒誕的想法。

  那婕不可能是她。她不是那種會犧牲奉獻,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對她沒有實質助益的地方。她更不可能喜愛動物,他無法想像她能容忍她纖塵不染的高貴衣物,沾上一點狗毛。

  但話說回來,這回她的衣服可比沾上狗毛還糟糕「這節新聞就播報到此,稍後請繼續收看。」

  她甜美的嗓音還留在耳際,下一秒——「Shit!誰來幫我把這堆髒東西處理掉!」

  拔高的詛咒聲,令人無法置信,是從剛剛那個甜笑的女主播口裡傳來的。

  一群助理們忙著幫她清理,那婕持著鞋,赤腳走來。

  「你是怎麼辦到的?」採訪主任衝上前,興致勃勃地問她。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呢?該死,你知不知道淹的不是水,而是泥漿!不只這樣,上面還浮了好幾隻死老鼠、死蟑螂,想起來我還會起雞皮疙瘩。」

  他笑著搖頭,「你可比那些老鼠、蟑螂韌性還強。」

  「謝謝你的讚美喔。」那婕冷睨他一眼。

  「喂,告訴我,你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鏡頭前的光鮮亮麗?噴,噴,瞧你,連妝都沒花,頭髮也一絲不亂。咦?該不會是假髮吧?!」

  那婕甩開他惡作劇的手。

  「別鬧了,是真的啦!」她自傲地挺胸。「這些可是我最重要的吃飯工具,可不能弄壞了!」

  「那婕——」

  「好了啦,現在我沒空跟你哈啦。」她抬手制止了他。「難過死了,我要先去洗個澡,喂,你知不知道,我的內褲還濕濕的……」

  那婕擺脫了採訪主任,大步往外走,絲毫沒有注意到角落站立的關靖,更沒有注意到她這樣一句話對他所造成的影響。

  天!這該死的女人說了什麼鬼話?!而他的手早該落在她赤裸的大腿,一路下滑直到她弄濕了的小褲………

  「關董!」

  關靖差點跳了起來。程羽珊走到他身邊,關靖猛回頭,瞪著她。

  「你怎麼了?」她瞠大眼。「為什麼這麼瞪著人家?」

  關靖倏地收起心神,該死!他剛剛究竟在想什麼?!

  光只是那個女人的一句話,居然就把他撩撥成這個樣子,他是著了什麼魔?!

  關靖深吸口氣,肌肉開始慢慢地放鬆,他命令自己對程羽珊擠出一個微弱的笑。「沒什麼——」

  「那我們去吃晚餐吧!」程羽珊也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她把手搭在關靖手臂上。

  今晚的挫敗讓她從雲頂狠狠墜回地面,她失望得想哭、想尖叫,想直接一刀殺了那婕,可是她聰明地先把這些情緒擺在一邊。

  現在努力攀上關靖這條線,才是她惟一的希望……

  兩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之中往外走——

  第六章

  衰透了。

  那婕揚起手,一輛黃色計程車衝破雨幕而來,又從她面前呼嘯而過。不只沒停,還激起水花,打在她的小腿上。

  「可惡!」她詛咒出聲,恨恨望著遠去的黃色車影。

  最近她是走什麼狗屎運?先是昨天顏媽說要和老同事去旅行,把一群狗兒托她照料,再來今天又遭程羽珊那個小人陷害,本來想打完漂亮的一仗之後,就要衝回家好好洗澡睡覺,卻又被經理拖住磨一個新節目的企畫……

  現在時間晚上十一點,她在公司旁的麥當勞,吃了她今天以來的第一餐,出來又遇見這場滂沱大雨……

  她現在再沒時間去擔心汐止的水是不是淹得更高,

  山區是不是會有土石流,明天又有什麼災情,她只想回家,回到溫暖乾燥的被窩——

  又是一輛計程車呼囂而過。

  那婕咬緊牙關。沒有關係,她安慰自己,人不可能一真衰下去的,也許下一輛計程車就會停下來。不是也許,是一定……

  正當前方又有一輛黃色車影靠過,而且正減速時,

  那婕鬆了口氣,正慶幸自己要轉運時——

  「你就是那婕。」

  陰側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她立刻轉過頭。

  計程車停下來,又開走了。

  不過那婕沒有時間去懊悔,因為她有了更大的麻煩。

  三、四個惡瞪著她的彪形大漢,正豎立在她面前。

  「你們是誰?要做什麼?」她警戒地退了一步。

  「哼!你這女人,還問為什麼?就是你,把我們老大害進牢裡,你斷了咱們兄弟的生計,還想安穩坐你的主播位子嗎?」為首的男人咬牙切齒地低吼。

  「你們是馮翊的人?!」

  「沒錯,你覺悟吧!」語落,男人一把捉住她。

  那婕尖叫,想也不想,反握住男人的肩,一抬腿,膝蓋重擊在男人鼠蹊部,男人殺豬似的慘叫出聲,放開了她。

  可是她的危機並沒有因此解除,後面的三個男人見同伴受傷,怒叫:「臭女人!」

  他們一擁而上,把那婕圉住。兩個人捉住那婕的手臂,這回那婕再不能掙脫。

  「把她帶走!好好教訓她!」抱著下體,齜牙咧嘴的男人下令。

  「是,堂主!」

  那婕心驚。這回在大路上,她還有一絲生機,萬一被帶走,那她就完蛋了。

  她於是放聲尖叫,試圖引來路人。

  雖然那效果實在有限,一來已是深夜,二來雨下得很大,路上根本沒有人——

  「臭女人,叫什麼叫!」

  「嗚!」那婕痛呼出聲,其中一個男人毫不留情地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劇烈的疼痛侵蝕了她的心智,她的意識變得模糊。

  不,不能暈倒,不能是現在。

  「救命!救命啊……」她喊,但聲音已不覺弱了下來。

  「這叫!」 

  男人再補上一拳。

  那婕再吐不出任何聲音,疼痛佔據了她所有感官,她的身體軟倒。

  這一刻,她看見死神正向她招手——

  關靖駕車經過滂沱的雨夜。剛送走程羽珊,結束了一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他卻有種如釋重負之感。

  為什麼?他在紅燈時停了下來,瞪視著擋風玻璃上瘋狂揮動的雨刷。

  為什麼程羽珊那張神似柔柔的臉,不能再讓他心動?他帶她去以前他們常去的那家餐館,他讓她坐在他們的老位子上,一樣的場景、一樣的音樂、一樣的燈光。

  「什麼?一整晚他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另一個女人的臉?一個被濃妝掩蓋、倔強又世故的女人的臉?

  為什麼?難道——他忘了柔柔?忘了他們曾經深刻的愛過?

  這個念頭讓他倏地一驚。

  不!他不能接受!

  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他答應照顧她留下來的花圃,他做到了;他說過會一個人好好過下去,他做到了;他對著在他懷中漸漸冰冷的柔柔承諾,要永遠愛她……

  永遠!而現在不過過經了短短五年,他怎麼能對另一個女人產生這種異樣的心動?

  強烈的罪惡及自我厭惡讓他掐緊了方向盤,他不能容許自己忘了對柔柔的愛。

  柔柔是個孤女,他們的女兒又沒留住,如果連他都忘了柔柔……究竟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之中,關靖渾然不覺燈號已變,直到後方車輛不耐煩的喇叭聲喚醒了他——

  他正要放開煞車,眼角的餘光無意瞥見路旁騎樓下,幾個大漢園著一個女子。

  那女人——是那婕?!

  血液一瞬間流失,他全身冰寒。拉起手煞車,再也不管後面的車是如何憤怒的狂鳴,他開了車門,就把車丟在十字路口,沖人大雨之中。

  「你們要做什麼?!」關靖怒目直視著架住那婕的男人。

  「關你屁事,聰明的就別管我們兄弟的事。」

  「放開她。」

  男人們甩也不甩他,「帶她走。」為首的人一下令,他們就架著那婕走。

  「我說放、開、她!」關靖陰冷的嗓音傳來,隨之厚實的大掌落在那首領的肩上。

  「你——」男人回頭正要開罵,關靖早巳出手,在他的下巴揮出狠狠、重重的一拳。

  「啊——」幾分鐘前才抱著下體發出慘叫的男人,再度殺豬似的叫出來。

  「放開她。」他震怒的表情和野蠻的眼神,散發一種強悍的氣勢。

  大漢們面面相覷,在同伴的眼中看到相同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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