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午後的清風徐徐自窗口吹拂而入,吊掛在窗口上的風鈴,發出叮叮噹噹清脆的音律,容琬璃抱著枕頭,透過窗口,望了出去。
有幾部選舉的宣傳車停靠在大門旁,還有幾輛顯眼的黑頭車,停放在容宅前院花園內。
容琬璃吁了一口氣躺回原位,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此刻樓下大廳,一定又是高朋滿座。
選舉活動又開跑了,每到這個時候,總會有一大准人登門拜訪,請求容秉謙的支持,尤其這次隔壁的伍叔叔要參選立委,容秉謙更是卯足了全力表態支持。
容琬璃不清楚容秉謙是自何時與伍叔叔認識,他們又是如何攀上交情的,這些事都不是她所關心的,事實上,她從來也沒對父親的政治生涯,有過任何興趣,她想容家的世襲政治,可能會終結在她這一代吧。
無所謂,反正那全不干她的事,那什麼才是她所關心的呢?
「當我的馬子。」
突然一句低沉的嗓音浮上腦海,她怔愣了下。
爬下床,床邊的梳妝鏡映著一具修長纖細的身子,她拿起梳子耙了二下,胸門又是一陣煩躁,放下梳子,取起髮夾隨意夾上,轉身拉開衣櫥,挑了一件淺綠色洋裝。
出去走走吧,去聽場音樂會或是看場電影,反正什麼都好,就是別讓腦袋空著。空著,就會胡思亂想。
刻意避開大廳的人群,容琬璃選擇走後門。
出了後門的小徑,是通往二號公園,此刻公園內已經有出來運動的老人,以及媽媽帶出來玩要的孩童,稀稀落落的人潮,狀似優閒。
「凱凱小心,別跑,待會摔倒--」
空氣中的警告語都還沒散,一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就由公園裡衝了出來,馬上在容琬璃面前跌了一跤。
哇……小孩哭聲立即大作。
容琬璃才想蹲下身扶起小女孩,小女孩的媽媽立即衝了過來,擔憂地抱起小女孩。
「你看,不乖跌倒了吧?好了,好了,媽媽疼……不哭、不哭……」
看著那位年輕媽媽呵護著自己寶貝的模樣,容琬璃好生羨慕,心中不禁想著,有媽的孩子真好!
扯了扯唇,她走進公園,看到一處空的鞦韆,坐了上去。
她--也好想媽媽。
在記憶中,媽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好像從沒聽媽媽說過任何一句重 話,對爸爸的風流成性,媽媽也總是包容大於苛責。
在容琬璃的印象中,媽媽就像只完美的水晶,隨時看到她,都是美美的、柔柔的,不染纖塵似的,完美的有點兒飄忽,有些兒不真實;在容琬璃的心目中,媽媽所代表的就是完美,而容琬璃認為,媽媽這一生中唯一的缺陷,就是選擇嫁給了爸爸。
她永遠也忘不了,媽媽走的那一晚,有多麼寂寞。
躺在病床上的媽媽,眼睛總是不住地飄向那扇門,那種等不到人的冷寂,揪的容琬璃現在想來,仍覺得心口好痛。
那晚,她就跪在媽媽的床畔,一直向上蒼祈求,祈求爸爸能在最後一刻出現,祈求爸爸不要給媽媽那麼大的遺憾,但是……
一顆淚滑下,容琬璃悄悄地抹去。
她發誓,她這一輩子絕對不要像媽媽一樣,她的人生不要有缺陷,她要完美,而完美的人生,就不該出現像伍東懋這種人……
然,為什麼她愈是想與他撇清關係,就愈是在意他的存在?為什麼他總是隨便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能叫她心湖大亂?
難不成,是她上輩子欠了他?
突然-抹擾人的影像掠過眼前,她皺起了眉頭,不知是否是她胡思亂想所造成的錯覺,她好像看到了他?
本能的,她站了起來,朝他的方位移動,接著,她驚呼一聲,隨即以雙手用力地壓住唇。
是下是她那聲驚呼聲太大?伍東懋那雙利眸,竟然朝她這方向射了過來。
他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他臉上的表情一愣後似震驚,似懊惱,匆匆的,他又別開頭,手扶著牆繼續蹣跚而行。
容琬璃愣在那兒,忘了反應。
他的手臂在流血,鮮血順著袖管在牆上劃出一道血痕,血痕滴下,在泥土上印上-排鮮明的血跡,容琬璃看到他眉頭緊緊的皺著,那樣子看起來好像很痛。
她的潛意識在說,她應該馬上反身離開,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但是她的腳卻動不了,僵在那兒,在連連吞嚥了幾口口水後,竟然發現自己朝他跑了過去。
「伍東懋,你和人打架了?」容琬璃提起勇氣,大聲地喚住他。
伍東懋的腳步定了住,他沒有回頭,只是低低的說了句:「別管閒事,回家去。」
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弄不懂那到底是害怕,還是擔憂。
「讓我看看。」她聽見自己這樣說,人就已經迅速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盯著她,表情有些憤怒,以及一些很奇怪的情緒反應。
「你流了好多血,快讓我看看。」容琬璃又說了一次,對著他鮮血汩汩的手掌猛吞口水。
他的左唇往上一扯,構不成笑,倒像是嘲諷。
「想看?你不怕?很恐怖哦!」明知她怕的要命,他還故意嚇她,其實他是惱怒被她撞見這般的不堪吧!
她瞪著他看了一會,突然伸出手,用力地扯過他的。
「媽的,你小力一點行不行?」他吃痛地低咒了聲。
容琬璃看了他一眼,動作也放柔了。
沾了泥土的傷口,與衣服黏在一塊,容琬璃不敢馬上將它扯開,她柳眉打了個結。「傷口不小,你必須上醫院。」
他扯回了手。「神經病,上醫院好昭告天下,讓我爸敗選嗎?」他自顧自的又繼續蹣跚而行。
容琬璃望著他的背影,咬著唇想了一下,追上去。
「到我那裡去吧,我想你大概也不想讓伍叔叔知道吧?」
他凝視了她一會,終於點頭。
「靠在我肩上吧,我扶你。」她顫著音對他說。
他一扯唇,毫不客氣的靠上去。
沉重的壓力突然壓下,容琬璃沒料到他那麼重,腳下一個踉蹌,又趕緊站直身子挺住他。
他悶笑了聲,把身體微微提起,挪開了些重量。
「沒想到我們還挺有緣的,到哪裡都碰得到。」他用一貫狂妄的口吻說著,身旁有人擦身而過,好奇地看向他們,他狠狠地回瞪人家一眼,嚇得那人拔腳就跑。
容琬璃抬頭睨了他一眼,竟然接觸到他眼中異樣的光華,心口猛然一跳,她連忙移開視線。
「你這樣扶著我,不怕別人說閒話?」他的聲音好沉。
「管他們。」她的聲音聽起來也卡卡的。
他靠在她的身上,她無法不去感受兩人身體上接觸的溫熱,心口怦怦地響像擂鼓似的,她感覺到臉上燥熱,想必臉也一定紅透了。
真是的,她在幹嘛?他靠著她是因為他受了傷,她幹嘛有那麼多感覺?
「為什麼打架?」她隨口問了句,不是真的想探查究竟,只是企圖打破這種安靜的尷尬。
他停下腳步,突然不走了。
她抬頭瞧他,他的眉頭皺的好緊,於是她選擇不再追問。
「走吧,先到我那去再說。」
俞俞俞俞俞俞俞俞俞
偷偷摸摸的,容琬璃將伍東懋帶進了房間。
可是所謂偷偷摸摸那指的是她,而伍東懋仍是那一副高傲的態度,他環視她的房間,到處看著。
「原來你的房間在這裡。」他隨口說了句。
「你說什麼?」容琬璃沒聽清楚,拿了藥箱轉回頭問。
他探了探窗外,挑起了眉,然後回身走向她。「沒什麼。」他說,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她看見他動手挑開紗布,急忙按住他的手。
「讓我來。」她說。
他凝視著她。「不怕嗎?女生不是看見血,就會昏倒?」他好像認真又好似嘲諷的說著。
她睨了他一眼,回道:「我不會。」然後就接下他手中的紗布,認真仔細的開始為他清理傷口。
說不怕血是騙人的,她只是強作勇敢罷了。
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溫柔的工作著,她處理的非常小心,怕弄疼他似的,連上消炎水也是輕輕的塗抹。他那雙眼柔和了下來,欣賞似的盯著她細白的手指看。
「我不是故意和人打架的。」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下,抬起頭來,想起了阿三仔那些話。
他盯著她額上的那只髮夾,突然感到有些眼熱。「以前的朋友遇上麻煩,找上了我,你應該明白,做人是要有些義氣……」
不是的,他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事實的真相是,伍東懋的父親以前是以漁船來往海峽兩岸販毒走私為活的,那時他領著一群兄弟海撈了一陣子,狠狠賺足了荷包。
有了錢後,就想有權、想漂白身份了,他當然也和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望子成龍,希望能給伍東懋一個乾淨、優良的生長環境,所以當容秉謙與他接上了線後,他就很快的擺脫過去的生活,奮力躋身立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