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一陣刺耳的車聲傳來,石衣熏立刻警覺地抬起頭來,並且在一旁的水龍頭洗好手後,從花房裡探出頭。
未久,她屋前的小徑上出現了兩名熟悉的棕髮男人,她馬上對諾比說:「諾比,你先回家,明天再過來找我。」
諾比看了看那兩個逐漸走近的男人,又盯了她一眼,「石小姐,你身體不舒服嗎?臉色好像有點蒼白……」
「我沒事,你快走吧。」
「石小姐?」
「快走,諾比!」
諾比瞄瞄那兩個棕髮男人,再瞧瞧石衣熏看來有些驚慌的模樣,皺了皺眉,才拔腿跑開。
石衣熏目送諾比的身影消失在矮樹後,才鬆了一口氣,但是面對這兩名已經走至門前的不速之客,她仍是振作起精神。
「嗨!衣熏,好久不見了。」
其中的一名棕髮男子,顯然就是上回來過,自稱是石衣熏堂哥的人,他揚起手,嘴角帶著輕佻的笑容。
石衣熏並沒有任何響應,只是目光片刻不離地盯著他們。
「真無情,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棕髮男人在得不到石衣熏的任何反應後,不由嘀咕抱怨道。
他身旁的男人則沒有理會他的抱怨,筆直地走到石衣熏面前約三步的位置停下,直勾勾地盯著她,
「衣熏……」他喊著她的名字,略微壓抑的聲音裡,似乎多了一絲隱約的愛意。
然而,石衣熏卻迴避了他的目光,強自鎮定地問道:「你們來這裡有事嗎?兩位……羅克門先生。」
其實,這兩位長相迥異,氣質也不太相仿的男人,是羅克門家的人,也是她……父族的親戚。
而她,則是一名不被羅克門家所接受的混血兒,即便她父母親的婚姻是法律所承認的,但是羅克門家並不承認她的存在,因此她才一直冠著母性,半隱居在這裡,也不再奢望能夠回到羅克門家。
聽到她這麼說,兩個棕髮男人,一個大笑,一個皺眉,
而身材較為高大的那名皺眉男子,在回頭瞪了夥伴一眼後,又將視線回到石衣熏的身上。
「你也是羅克門家的人。」他看似鄭重其事地說,但是石衣熏卻不這麼想、
「也許吧,但是我現在姓石,所以如果你們沒什麼事的話,請你們盡快離開這裡。」石衣熏不帶感情地說。
因為自從他們把她趕出羅克門家大門,不再讓她見她父親去世前的最後一面起,她就不再當自己是羅克門家的人了。
「衣熏!」
「夠了,凱希加,堂妹她不想回來就算了。」那位自稱石衣熏堂哥的男子說道,一方面還不忘用手梳攏自己的頭髮。
「派克,你難道忘了我們來這裡的使命了嗎?」凱希加再度回頭瞪了他一眼,派克立刻無辜地聳聳肩。
「沒有啊……」見凱希加又橫了他一眼,他兩手一攤,「好吧、好吧,全權交給你發言。」
於是,凱希加再度慎重地說道:「衣熏,我再度來傳達爺爺的意思,只要你願意為我們公司研究香水配方,爺爺不但願意讓你回歸羅克門家,另外,你要多少花田、多少研究室,甚至是多少薪水,我們都無條件供應。」
但是石衣熏依舊沒有響應。
凱希加的眉再度皺了起來,歎了一口氣。
「我知道過去的事情帶給你很大的傷害,但是……你難道不能夠屏除舊恨,重新接納我們嗎?」
石衣熏聞言,神情飄忽地笑了笑,「要是痛苦能夠那麼快忘記,那麼我想……世界上不會再有人不快樂……」
畢竟,身體上的傷口,永不及心靈以及精神上的傷害,這道理就跟被蛇咬過的人,可能會一輩子都怕蛇的道理一樣。
如果人類是容易遺忘的動物,那也就算了,然而人類最不容易遺忘的,恐怕就是傷痛了。
凱希加雖然很難駁斥她的話,卻不由搖了搖頭,略微激動地說道:「那麼你跟我們回去,等你適應了那裡的生活,我們再……」
但是不等他話完全說完,便看到石衣熏捂著耳朵,道:「不!我說過我不是羅克門家的人,自然……我並不屬於那裡。」
她永遠不會忘記,才十歲的她第一次見到爺爺,被他用鄙視,猶如見到什麼髒東西的目光,注視著的感覺是如何恐懼。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她說出,她也想要研究香水的時候,他們是用如何難聽的嘲笑,來笑她這個血統不純正的小女孩能夠做出什麼成績來。
她更永遠不會忘記,當她接到通知說父親可能去世,當她衝到羅克門家,說要見父親最後一面時,他們是如何毆打她、如何說她根本不是羅克門家的人,不夠資格踏進屋內一步。
她忘不了呀……忘不了……
胸口悶著的傷痛仍淌著血,午夜夢迴裡總是再也無法見到父親的痛,他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麼痛苦,他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凱希加似乎並不願放棄任何機會,一見她不再鎮定,便大跨幾步向前,捉住了她的手。
「跟我們走!你現在就立刻跟我們走!」
「不,我不要!」
石衣熏掙扎著,但是仍然被凱希加給拖著走了幾步。
一旁始終看戲的派克,終於忍不住又開口了:「哎呀!堂妹,你就乖乖地跟我們走,我們又不會虐待你……」
「不要!快放開我!」
石衣熏揮動另一隻手,拍開派克搭向她肩部的手,派克惱羞成怒,怒斥道:「可惡!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正愁找不到機會修理石衣熏這個不知感恩的女人,派克的手揚了起來,正要揮拳打石衣熏的臉,碰巧被趕過來的連耘之瞧見,迅速將他撞開,不過他的手肘還是擊中了石衣熏的額頭。
「派克!」
凱希加原本就有意阻止派克,但是卻沒有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人將他撞倒在地。
因此他瞄了看起來無恙的石衣熏一眼,便連忙將派克給扶了起來,而連耘之則是走到石衣熏的身邊。
「你沒事吧?」他問道。
石衣熏甩了甩有些昏眩的頭,用手整理起因為掙扎而顯得有些狼狽的衣服,然後才點點頭。
連耘之見她似乎是沒事了,便用嘲諷的語氣,以英文對派克他們道:「喂,你們這樣對淑女動手動腳的不太好吧?」
幸好他接到諾比的通知來得快,否則這位石衣熏小姐美麗又精緻的臉蛋,恐怕真的得挨這麼一巴掌了。
「你是誰?」凱希加異常憤怒地問道。
連耘之以為他在氣他打了他的夥伴,因此只 能聳聳肩,給了他一個令人發噱的答案:「我聽 不懂法文,請你說英文好嗎?」
當然,他是開玩笑的。在法國住了三年,他 的法文雖不一定精通,但日常會話絕對沒問題。
躲在一旁矮樹後的諾比笑了出來。
凱希加雖然生氣,但是卻不想再和連耘之鬥 嘴,「衣熏,我們會再來的,直到……你肯回家為止。」
然後他便扶著後腦著地,像是受不得一點傷,痛得哀哀叫的派克慢慢離開。
第三章
連耘之和從一旁蹦出來的諾比,一起走向按著太陽穴,似乎感到身體不舒服的石衣熏。
「石小姐,你沒事吧?」連耘之不由垂下頭去,觀察她蒼白又驚慌的表情,忽然覺得她有點似曾相識。
不,不止是似曾相識,他還覺得她……應該是說,他覺得她需要被別人保護,而不是像方纔那樣,一個女人去單獨面對兩個男人。
雖然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會打女人的男人,就實在不是什麼有禮貌的紳士。
石衣熏抬起頭,發現連耘之那英俊的臉微微笑,心底怦然一震,令她不自在地將目光轉移了。
「我……我沒事。」她絲毫沒發現,她那輕柔又奇特的英文,立刻讓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連先生?你怎麼了嗎?」反倒是諾比好奇地發問。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世界真的太小了。」連耘之笑了幾聲,在諾比還沒再度發問之前,面對石衣熏說道,「謝謝你,石小姐,那天要不是你的幫忙,我恐怕太陽下山都還找不到旅館!」
因為她的聲音很奇特,令他印象相當深刻,因此當石衣熏一開口說英文時,他就立刻認出她了。
「咦?你們見過面啦?」諾比似乎又驚又喜,咧開嘴笑,「嘿!我就說我的眼光沒錯吧?石小姐!」
他諾比看來也可以改行當紅娘了,呵呵!
連耘之似乎還是一頭霧水,問道:「什麼眼光?」
倒是石衣熏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連忙迴避問題,「沒什麼,那麼我……進屋去休息一下……」
她並不習慣和人相處,尤其是眼前的這個男人,總讓她覺得無法響應他那雙清澈又專注的眼睛。
不料,她才剛踏出幾步,頭就有幾分昏眩,腳步顛簸了下,而連耘之也很快地就反應,扶住了她,
她一驚,本來想閃開,但是他的手卻以一種很溫柔的方式,堅持地扶住她,令她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