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業未竟,如何成家?」他凝視她一眼後說道。
「先成家後立業也未嘗不可啊。」憑他俊朗的外貌以及高超的武藝,應該有不少姑娘家喜歡吧?
「你呢?」他不答反問,挑起眉望向她好一會後補充問道:「幾歲了?成親了嗎?」
心蘿搖了搖頭。「我二十四。」
「你也是功業未竟嗎?」他眼中浮起一抹淺笑。
「我還沒遇到合適的人。」面對他難得帶笑的眼神,她有些心慌。
「怎樣是合適?」他不疾不徐問。
她匆匆瞄了他一眼又低下頭磨墨,好半天才斟酌著開口。
「等我遇到了就知道。」她說了一個模擬兩可的答案。
趙雲曾經是她喜歡了好幾年的男人,但遇見他之後,她花了好長一段時間重新定位他。趙雲現在只是她的上司,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願多想,畢竟她現在只求能在古代安然度過,未來的變化誰也不能預料。
「你在寫什麼呢?」不待他回應,她技巧的轉移話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他寫完最後一字後,放下筆逐字念出。
「這是很有名的易水歌。」她說道。用他沉穩的聲音念出這兩句話,別有一股滄涼激昂的味道。
「你知道這首短歌?」他顯得有些訝異。
「這是荊軻奉命入秦刺殺秦始皇前,燕太子丹與賓客送行至易水邊,在好友高漸離的擊築聲中,他引吭高歌了這一曲短歌。因為這首歌有情有景,雖然他最後未成事被殺,但這首短歌卻廣為後代所傳頌。」她以前的國文老師曾經在課堂上高歌一曲,慷慨激昂的語調令她印象非常深刻,至今她仍記得那旋律呢。
說著,心蘿憑著腦中的記憶不禁高唱了起來。
她一唱罷,趙雲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也同樣唱了起來。
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唱起這首歌,頗能把荊軻那種慷慨悲壯的英雄本色與義無反顧的獻身精神表達的淋漓盡致。
一曲聽完,心蘿又驚又喜的用力拍拍手。
「你唱的真是棒極了,果真還是男人的聲音才能夠唱出味道來!」她一高興便衝口而出,等她說完才發現自己嚴重的語病。
心蘿驚惶的看向趙雲,但他似乎沒察覺,正凝神看著剛完成的字。
「我可以體會他慷慨就義之情,那是一種以死效國的堅貞忠心,願以一己之力救民於水深火熱中,因此他才能置死生於度外。」他無限崇敬的說道。
心蘿偷偷地鬆了口氣。
「如果是你,你也會毫不猶豫去做嗎?」她問道。
他淡淡一笑。
「以天下為己任,焉能不往?」天下所有愛國志士都會有相同的舉動。
「即使明知不成功便成仁!」她佩服荊軻的義舉,但這並不代表她認同他的做法。
「不試過焉知不成功?」他反問。
「如果成功機會只有萬分之一呢?」
「仍值得一試。」他肯定說道。
心蘿突然很好奇,在感情上他也會如此執著堅定嗎?但想法一問即逝,她並沒有問出口。
「我們還要待在北邯山上多久呢?你怎能確定黃巾黨還在這山上?這麼久都找不到,他們會不會早已溜下山呢?」這裡的生活枯燥而乏味,除了練兵巡山,不然就是偶爾狩獵打些野味回來,日子一成不變,真不知他們怎樣熬過這一個多月。
「黃巾黨的洛陽道首馬元義中了我一箭,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所以我可以肯定他們跑不遠。如果馬元義死了,他們也會衝出來為他報仇,除非他們在等救兵,那麼我們正好以逸待勞,一舉打敗他們的援兵。」趙雲分析解釋道。
「北邯山很大嗎?不然為什麼找了這麼久還沒有找到呢?」她知道鷹軍幾乎尋遍整座山,但似乎仍沒有黃匪的任何蹤影,他們彷彿消失了一般。
「我想他們可能藏在某個隱密的山洞或密室,我們才會搜不到。」趙雲眼中沉著若定。「不過無妨,他們正好是個誘餌,把其餘的黃匪引來此處,一起解決倒省事。」
「難怪你有此閒情坐在這兒練書法。」心蘿笑道。
趙雲淡淡一笑,沒有再說話,他換上另一張蔡侯紙繼續揮毫。
帳內又成一片靜謐的氣氛,心蘿一邊磨墨一邊偷瞧著他凝神專注的模樣,此刻的他顯得平易近人,雖然仍是不苟言笑,但是他肅然的氣息裡有股令人安心的沉穩。面對這一室的安靜,心蘿不僅不會感到不自在,心裡反而有股祥和安寧的喜悅。
這時她突然注意到他額角流下了汗珠。這也難怪,時節已經進入夏天,他在帳內還穿這種厚重的外袍,不流汗才怪咧。
她想也沒想就拿起自個衣袖幫他擦汗,結果一道黑墨就這麼畫上了他的額頭,心蘿這可傻眼了,她趕緊瞧了瞧袖口,這才發現沒留神的當兒,袖口沾上了些許墨汁。
趙雲仍不知情的專注揮著羊毛筆,但是那一道黑在他嚴肅的外表上增添了極佳的笑果,尤其當他還一臉酷酷的樣子時。
起初心蘿只能抿緊雙唇,強忍著笑意偷瞄他,但是愈看他實在是愈好笑,她終於拿高袖子擋住了臉,躲在袖子後面無聲的偷偷大笑。
但她顫抖的身軀仍是被趙雲發現了。
「你怎麼了?會冷嗎?」他放下毛筆不解的瞧著她。今天天氣明明挺熱的,她怎會冷到打顫呢?
心蘿只能搖搖頭,她悶著聲偷笑,笑到肚子好痛,根本答不出話來。
「手放下,讓我瞧瞧!」他不覺緊張的問道。難不成她得了什麼病嗎?瞧她的手抖得如此厲害。
當趙雲強將她的手拉下時,原本悶著不敢笑出聲的心蘿,一看到他那張好笑的臉,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她捧著腹,整個人倒在地氈上笑個不停。
趙雲被她嚇到了。原以為她是生了病,結果卻笑得像個瘋子。
心蘿笑了好久之後發現周圍沒什麼聲音,她抬眼一看,趙雲正托著下顎靜靜地瞧著她。
「咳咳!」心蘿這才逐漸收起笑聲坐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嚨。「呃,對不起,我失禮了。」
「何事如此好笑?說來一聽。」他出乎意料的沒有責罵她,反而溫和問道。
心蘿一看到他的臉,實在忍俊不禁又想笑,於是她指指他的額頭。
趙雲一臉狐疑的伸手摸了摸額頭,手指一拿下,上面的黑墨立刻讓他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過來幫我擦乾淨。」他指示完後又若無其事地拿起羊毛筆繼續練寫草書。
心蘿也察覺到自己剛才的失態,這下子她也不敢再造次笑出來,趕緊拿起乾淨手巾沾上水來幫他拭淨。
正當她專心的擦拭之際,趙雲突然毛筆一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也在她兩邊臉頰上畫上兩圈黑墨。
「啊!」心蘿完全來不及躲避,只能很遲鈍的在他畫完之後才跌退好幾步遠哀叫一聲。
「哈哈哈哈——」這次換成趙雲放聲大笑。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爽朗的笑臉,他一口整齊的白牙笑起來好看極了,不過她可沒忘記他的捉弄。
「你居然使計耍我!」她又氣又好笑的指控他。
「兵不厭詐,是你耍我在先!」他笑得自若。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袖子不小心沾了墨嘛。」她不平叫道。
「知情不報,就是有意隱瞞。」他挑眉回道。
「那……那我不小心畫你一道,你怎麼還我兩邊呢!」她仍舊不死心要扳回一城。
趙雲仍是雙眼含笑凝視她。
「無論報仇或報恩,我一向是加倍奉還。」他若有深意地說道。
「沒想到你這麼小心眼!」心蘿聞言,嘟嘟嚷嚷罵著。
「說什麼?」趙雲故意皺起眉心。
「呃……沒有!」她怎又忘了他是主子而出言不遜呢!心蘿趕緊恢復恭敬的模樣。
趙雲見狀,唇角不禁揚起一抹笑。
「過來。」他語調平平地說。
心蘿遲疑的瞧他一眼。他該不會又要在她臉上塗鴉吧?瞧他一臉的面無表情,她心裡只能大聲哀歎倒霉,但仍乖乖走近他身旁坐下。
趙雲放下羊毛筆,只手撐住她下顎。
「趙校尉……」心蘿心頭一驚,反射性要往後躲。
「不准動!」他冷喝一聲。
心蘿聽到這聲冷喝,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心裡卻大罵這個變態趙雲是不是還玩不夠,真要把她的臉畫成包公嗎?
結果他另一隻手卻是拿起毛巾擦拭她的臉。他的手勁很輕很柔很慢,他的視線則很專注認真,彷彿他正做著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他的反應令心蘿完全傻眼,只能目瞪口呆地直瞧著他。
趙雲緊盯著她美麗嬌憨的面容,心底那股莫名悸動又開始出現。
自從那一夜瞧見她一臉的怪模怪樣後,許久不曾開懷大笑的他一路笑到操練場,惹得一堆集合的官兵見了他莫不面面相覦。之後,每當他想起她時,心底總不自覺想笑,而那種無以名之的悸動就不曾停過,尤其她在他身旁時,這種悸動就越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