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她還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他伸長了脖子等著聽。
「我想念--台、大、法、律、系。」她悄聲卻堅定地道。
「台大法律系?」他愕然地重複著。「你要念法律系?」
她點點頭,柔柔笑著,繼續說道:「未來我想當公辯律師,為許多窮苦及不懂法律的人伸張正義,打抱不平。」
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女孩,但沒想到她居然會想當律師,律師給人的感覺好嚴肅也好強悍,舒心看起來一點也不像。
他把這感覺告訴舒心。
「那是電影裡才這樣演的。實際上,律師只要具備良好的專業能力及冷靜的頭腦,還有對人的熱誠,就可以成為一個好律師。」
「你很早就打定主意?」
「嗯。」她又搓搓手不斷呵氣,「以前……」
「瞧你冷成這樣,出來也不多套件衣服!你先回去,等會我去你房間我們再聊吧。」他用另一隻沒拿可樂的手圈住她冰冷的雙手,略顯責備道。
「你要來幫我暖嗎?」她眼睛一亮!
「不然呢?今晚這麼冷……」
她高興地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笑道:「就知道阿翔最好了!」
她突然貼近的身體及身上一股自然的馨香居然讓他馬上起了生理反應,他震驚得下意識將她推開一臂之遙。
「你不是要泡茶嗎?我等會兒再過去。」他低下頭尷尬地說。還好黑暗中看不到他脹紅的臉及胯下丟臉的徵象。
舒心也不疑有它。
「我再二十分鐘就可以把書看完,你要快點來喔!」她一臉期待地笑道。
待她回房後,他拿起冰可樂往自己臉上用力一冰!
搞什麼呀,他剛才怎會有那種反應呢?
自從那一晚他作噩夢,她來陪他之後,知道她手腳會冷,多年來,他總會自動地去幫她暖被,兩人就窩在被窩裡天南地北的聊天,一直到睡著。
他們睡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當然,這是國小時候的事,升上國中以後,舒爸就因為課業的考量,不許他們再睡在一起;可是天氣一冷,他仍會偷偷過去幫她暖被,直到她睡著才離開。
而這麼久以來他不曾像剛才那樣出糗,難道是因為一整個夏秋,他都沒有跟她睡在一起的原因嗎?他不知道,或許等一會就會知道答案。
十五分鐘後。
他故意打著阿欠走進她房間,藉著手掌掩住仍略顯腫脹的臉,而且立刻爬進被窩裡轉身背對著她。
「等我背完這一段課文就好了。」舒心交代著,眼睛仍專注在書本上。
五分鐘後,薛允翔聽到舒心收拾書本的聲音,他趕緊假裝閉上眼。
不久,舒心便鑽進了被窩裡,而她的身體也習慣性地靠了過來。
「阿翔的身體為什麼可以像暖爐一樣熱呼呼的呢?」她忍不住又靠近一些。
「嗯。」他故意含糊回答,身體不自覺緊縮起來。
「阿翔,你要睡啦?」她推推他的背,「你不是要跟我聊天?」
「我想睡了。」好久之後他才開口。
「喔……」口氣裡滿是濃濃的失望。
寂靜延伸了好長的夜。
只見舒心一下子翻過來,沒多久又翻過去,像塊煎魚一樣。
「你睡不著啊?」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剛才喝了茶,現在還不睏。」她悄聲問:「吵到你啦?那你要不要先回房睡了?」
他沉默了一分鐘,突然坐起身跳下床走向門口,就在舒心以為他要回去時,他倏地關了小夜燈又走回來。
「我眼睛酸不想見光,我們在黑暗中聊天吧。」他躺回床上面對她,但仍和她保持一小段距離。
「我看不見你的表情耶,好怪喔。」她一向喜歡看著他的眼睛說話。
「這樣很有氣氛啊……」一說完話,他才發現自己語意曖昧,趕緊住了口。
「好吧。」她下意識地靠他更近些。
她的馨香瞬間傳進他的鼻間,他嚇得不敢亂動。
「你是不是換了沐浴乳?味道不太一樣。」他隨口問。
「你鼻子好厲害呦!我剛換薰衣草香的沐浴乳,連洗髮精也是耶,好聞嗎?」她順勢將頭靠過去,要他聞聞頭髮的香味。
「很好聞。」他伸出手抵住她的肩膀,同時也感覺到自己身體再度起了變化。
「你不是要告訴我怎麼會想當律師的嗎?」他趕緊找個安全的話題聊,身體也跟著慢慢往後退,好怕她發現他的反應。
「這要說到我三歲時候的事。那時候我們家住台中,我們家附近有個姐姐,她年紀很輕,大概才二十出頭,長得很漂亮,白白淨淨的,而且人很友善,常拿糖果給我們小孩子吃,也常跟我們玩在一起,我們小孩子都很喜歡她,私下都叫她『白雪姐姐』,因為她像白雪公主一樣溫柔漂亮。有一天,我們家隔壁的林阿姨哭著跑來我們家,說她剛出生才幾天的小嬰孩不見了,拜託我爸媽幫她找一找。結果我爸媽馬上去白雪姐姐家,果真找到小嬰兒。」
黑暗中聽著她清脆的說話聲,薛允翔第一次感覺她的聲音十分悅耳。
「事後聽我爸媽說,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在我剛出生沒幾天時,也曾突然不見,嚇壞了我爸媽,急得他們差點報警,最後是白雪姐姐的媽媽抱來還,這才知道是白雪姐姐偷抱走的。原來白雪姐姐有精神病,她平常都很正常,但一聽到小嬰兒的哭聲,她的精神病就會發作,會偷跑去別人家把小孩偷偷抱走。剛開始大家知道後都又害怕又生氣,要求她媽媽一定要把白雪姐姐送到精神病院,後來她媽媽哭著把白雪姐姐會發病的前後始末說給大家聽,大家聽了之後都覺得很難過,有的人還忍不住跟著掉眼淚,最後大家就不再堅持,頂多以後小嬰孩不見了,再去她們家找就好了;因為除了偷抱小孩這一點,她不曾做過任何會傷害別人的事。也因為如此,所以他們大人並不會特別禁止我們小孩子跟她玩在一起,她有精神病的事就成為大家心照不宣的公開秘密。」
她悄聲歎息著,薛允翔知道她接下來要說的事,就是成為日後她決定要當律師的重大改變,於是他更專心凝神,但當不經意碰到舒心的手腳時,他嚇了一跳。
「怎麼睡到現在,手腳還這麼冰?」他擰起眉心問道。
她嘟起嘴小小聲道:「你睡得好遠哪,我碰不到你的手腳……」
他只猶豫一秒,便整個人移靠近她。舒心很自然地向前,轉來轉去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窩在他的胸前,最後背緊靠著他,蜷縮著像只溫馴的小貓。
「好溫暖喔。」她滿足的輕聲歎息。
上了國中後,男女有別的觀念逐漸清楚,他也知道舒爸不許他們倆再睡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但他就是不忍心看著她手腳冰冷、輾轉難眠;他寧願先幫她暖床,再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回自己冰冷的床上,因為,只要看到她滿足的笑臉及睡容,他就能得到極大的喜樂,也管不了舒爸的禁令。
女生為什麼總是香香的呢?而舒心的味道最讓他喜歡了,連練完跆拳道後全身滿是汗,他還是覺得她好好聞,沒有一個女生能比得上她。
他伸手從背後緊緊攬住她,用大掌包住她冷冷的小手;很奇怪地,在這張床上,他碰觸她的任何舉動都十分自然,沒有任何退縮尷尬,但離開這張床,他連她的一根手指都不敢碰。
「不是還要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吹在她耳後,希望她的說話聲可以轉移他腦中亂竄的遐想。
她清了清喉嚨,再度把故事說完--
「白雪姐姐還在念高一的時候,就被一家企業的小開看上;他追得很緊,後來白雪姐姐高中還沒畢業,十七歲就嫁給了他。原本以為從此以後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沒想到,還不到三年,她老公就有了外遇,對方十分強勢,不但想盡辦法要登堂入室,還在她老公面前一直挑撥離間。不久,因為對方宣稱懷孕,所以她老公以要負責為由,硬逼她簽下離婚證書;在她要簽字的前一天,她也發現自己懷孕了,她很高興地跑去告訴她老公,沒想到她老公竟懷疑小孩不是他的,仍堅持離婚;於是她很傷心地回到娘家,後來她決定生下小孩,證實自己的清白。」說到此,她停了下來。
「怎麼不說了?」
「我常想,如果她不要這麼笨,一定非要生下孩子不可,是不是現在的她就不至於發瘋,也會有另一個不同的人生?」
「也許她認為這樣做很值得。」他淡然說。
「所以我才說她笨哪!」舒心很為她不值:「據說她生下小孩不到幾天,她前夫就到她家強行把小孩子抱走。」
「為什麼強行抱走?」他問。
「這就是他很可惡的地方!」舒心憤憤不平地說下去:「因為他們家要分遺產,有孩子的人,遺產可以多一倍;不巧的是,他的那個外遇剛好流產,孩子沒了,那男人馬上把主意打到白雪姐姐身上,硬要來認孩子。原本白雪姐姐認為既然他願意承認孩子,讓孩子認祖歸宗也是件好事,後來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因為這孩子是他的而來,而是因為可以因此多分到遺產,所以白雪姐姐很生氣,不肯把小孩給他,結果他們就趁白雪姐姐疏忽的時候偷抱走小孩,白雪姐姐試了許多方法都要不回孩子,一氣之下就去法院告他;但因為那男人有錢,最後,法院竟然將孩子判給父親,白雪姐姐最後只好去求孩子的父親,還跪在他們家門前一整夜,但那男人根本不理她,還叫警察來趕她走。種種打擊之下,白雪姐姐大病一場後就發瘋了,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幾年之後,好轉許多才接回家裡住。但是一遇到小嬰兒哭又會病發,以為那是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