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蓮的頭腦一片空白,驚疑的目光在兩張相似的臉容上來回穿梭。慕鴻同樣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在兩名大人的注視下,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怯意,他顫抖地放開慕鴻的褲管,害怕地朝後退了一小步。
「若若……」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焦急地尋了來,孩子一見到她,轉身朝她奔去。
「媽咪,媽咪……」
「若若,你怎麼亂跑?媽咪才轉身一下,你就不見了……」
皚蓮並沒有聽懂女人與小孩的談話內容,好像是廣東話,目光若有所思地在女人身上打量。
那是個十分艷麗的女子,修長的鵝蛋臉上有著淡雅的妝,高貴典雅又不失成熟幹練。年紀應該不到三十,身材婀娜有致,是隨便站在哪個地方都會吸引男人眼光的魅力女子。尤其是那頭披到肩上的烏溜直髮,美得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了,一雙明亮嫵媚的眼眸閃著慈愛的光輝,凝視著小男孩。
聽小男孩對她的稱呼,她應該是他母親無疑。
皚蓮將眼光自那張媚麗的鵝蛋臉上移開,看嚮慕鴻,發現他臉色蒼白,深不可測的漆黑瞳眸裡有抹激動,下巴持續抽動。
就在同時,女人一把抱起孩子,新月般美麗的眼睛抬起,優美的菱唇驚呼出聲:「Ben!」
皚蓮知道Ben是慕鴻的英文名字,這麼說,兩人認識了?
某種不愉快的危機感悄然出現,她的視線落到女人抱著的小孩臉上,沒有聽清楚慕鴻的回答,腦子裡瀰漫著白茫茫的霧氣。兩張相似的臉,相似得讓人無法否認一大一小的血緣關係。領悟到這點,她頓時頭暈目眩,有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慕鴻的心情也很複雜,不打算再見的人,忽然在機場碰面了,令他措手不及。
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一時間五味雜陳。看著她風采依舊,惟獨眉目之間有抹滄桑,心情難以言喻。
然而,過去想到她時,心頭就會莫名糾結、疼痛,好像有把火在胸腔裡燃燒似的感覺好像淡了。再見面時,除了驚訝外,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所有的愛怨恨憎彷彿都隨著逝去的歲月消散,雲淡風輕。
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身旁的人兒,發現皚蓮臉色蒼白,嬌軀搖搖欲墜,他立刻伸手攙扶她。
「皚蓮,你怎麼了?」
「我……」她淒苦地望向他,那雙星子般美麗的眼睛仍盈滿對她的關心,這表示……
「這位是……」女人聽到他們的交談,改用國語詢問。
「她是我的女友丁皚蓮。皚蓮,她是……」他頓了一下,像是在琢磨用詞,最後決定道,「我的堂嫂曾緗綾。」
堂嫂?答案出乎皚蓮意料,她以為他會介紹她是他的舊情人,他孩子的……她感到精神一振,先前受到的打擊有如驚雷遁去,全身一鬆。
「你好。」她矜持地打招呼,,曾緗綾也禮貌地寒暄。
發現皚蓮的目光帶著一抹懷疑地看著兒子,緗綾會意地道:「這孩子有一陣子沒見到他爹地,剛才匆忙間,大概是把慕鴻認錯了,你別介意。他們兄弟身材和相貌都很神似。」
「哪裡。」被人說中心事,皚蓮頓時感到難為情。
兒子會認錯老爸?倒是奇聞。不過話說回來,慕鴻跟他堂哥到底有多像?
「爹地……」緗綾懷裡的孩子不甘願地囁嚅喊著,令緗綾有些困窘。
「若若,你看清楚,那個不是爹地。是堂叔。」
若若瞪著慕鴻,可愛的小虎牙咬著下唇。
「媽咪倒忘了你沒見過堂叔。」她的話輕柔得像是一聲歎息,望嚮慕鴻的眼眸裡有抹似笑非笑,「你也沒見過若若,對吧?」
「嗯。」慕鴻表情尷尬地迴避她的眼光。
兩人有六年沒見面了,她的消息他刻意不去打聽,知情的親友也很少在他面前說起。他曾從他父親那裡得知她婚後懷孕生子,也托人給孩子送了禮物,除此之外,再無交集。
「他……還好嗎?」他猶豫地問。算算有一段時間沒見到那人了。
「我已經跟項鵬離婚了。」緗綾眼神一黯,美麗的嘴唇浮起一抹苦笑。
「你們……」慕鴻驚訝極了。
「Uncle沒告訴你嗎?兩個多月前我們在巴黎碰過面,當時他帶著新婚妻子度蜜月,打算在巴黎停留最後一晚,就回倫敦。那時候我跟項鵬已經辦好離婚手續。」她的表情淡淡的。
「爸爸沒說。」
「Uncle大概覺得沒什麼好講吧。」緗綾自嘲地說,看他的眼神複雜,「後來我回娘家,設計的幾款首飾很得鎮金店的欣賞,他們邀我到這裡做宣傳,還聘請我擔任代言人。」
「嗯。」慕鴻想道恭喜,又覺得不適當,一時間訥訥的不曉得該說什麼。
「曾小姐剛下飛機嗎?要不要坐我們的車子?可以順道送你們。」皚蓮取出行動電話,準備打電話要司機過來接人。
「不用了,有人來接我。」緗綾指了指在角落等待的一雙男女。
「那麼……」慕鴻遲疑著,該說什麼呢?
「你是來會女友,還是另有公事?」緗綾似乎還不打算立刻走,隨口又扯了個話題。
「都有。」慕鴻微笑地說,「我住在爸爸那裡。你知道他的地址嗎?」
「不曉得。」她搖搖頭。
「我抄給你。」想到她一個女人家帶個小孩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異鄉,要是有什麼事情發生,恐怕找不到人可以商量,慕鴻便不放心。
「這裡有爸爸的住址、電話號碼。另外這個是我的行動電話號碼,這個則是港英集團駐本地辦事處的電話,未來幾天我都會在這裡辦公。有什麼事不用客氣,隨時聯絡我們。對了,你要待幾天?」
「兩星期吧。」
「嗯,有空一塊喝茶。」
緗綾朝他一笑,低聲要若若嚮慕鴻和皚蓮道再見,抱著兒子走回前來接機的朋友那裡。
皚蓮和慕鴻走出機場大門,一輛白色的豪華房車在那裡等待。坐進車裡的兩人並沒有試圖交談,雖然皚蓮很想說什麼,但兩人重逢時那種迫不及待想要碰觸對方、將滿腔的相思傾倒在愛人身上的激情已經消失了,替代的是各自的重重心事。
女人的直覺是很敏感的,皚蓮總覺得慕鴻和曹緗綾的關係不簡單,否則為什麼離去前還熱絡地抄聯絡的地址和電話給她?
上車後,他表現得心不在焉,不復先前的熱情。目光盯著車窗外的風景,好像風景比她好看似的,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覺得委屈,盼望了一個月,等待的竟是這樣。
慕鴻突然轉回頭,看到身邊的小情人眼圈紅紅,一臉的委屈,不禁感到詫異。
「你怎麼了?」
她不想表現得多疑、好妒,不想小家子氣,但淚水就這麼洶湧出來,滿腔的傷心控制不住地衝上喉嚨。
「你不理我……」
幽怨的指控像一根細小的魚刺卡在他喉嚨裡,令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分外難受。
「皚蓮……」他伸手將她掙扎的嬌軀摟進懷裡,胸口感到熾熱凝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見到她……」
「是因為曾緗綾嗎?你們……」最不好的預感要成真了嗎?她有種茫然無措的恐懼。
「過去的事了。」他斬釘截鐵地宣告,眼神堅決「你不要多心,我現在心裡只有你。」
是嗎?
她還想問,他的嘴卻像要保證什麼似的覆下噬掉她的疑心。
「這質感好柔、好軟……」
「是純絲的。」
「貼在身上像沒穿似的吧。」
「那幹嗎穿?」突然冒出的疑問,令兩個年長的女人面面相覷。
年少的那個一雙單純的眼睛裡有種不敢苟同的表情,像是不明白這件剪裁大膽、布料又薄又遮不住的睡衣有什麼可取的。
「皚蓮……」曹璇掩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朝一旁的欣荷擠眉弄眼,「有時候遮也遮不住的春光,可比全都露更撩人、更具效果喔。」
「阿璇,你別教壞小孩。」欣荷臉上染起一片會意的紅暈,嘴角忍不住朝上揚。
「皚蓮不是小孩了,我說這個也不是壞事。」曹璇嬌滴滴地說,暖昧的眼眸在眉睫下閃動,右手臂朝好友拐了一記,「怎麼樣?你跟蕭樺結婚時,我送的那套性感睡衣派上用場了吧?」
「阿璇!」欣荷臉上退下的火苗被她的話撩撥得掀起烈焰,她白了一眼口無遮攔的朋友,這種話怎麼可以在皚蓮面前說?
聽到這裡,皚蓮要是再不懂就太白癡了,粉嫩的小臉灼燒得跟母親一樣紅。原來這套睡衣的功用是那個。
曹璇還在笑。
欣荷拿她沒轍,擔心她會說出更露骨的話,連忙轉移話題。
「子靖的家人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是婚禮前的兩三天。反正我們這次也是傚法你跟蕭樺公證結婚,本來連喜酒都打算從簡,可子靖的爸媽還在,老人家雖然是跟子靖的大哥移民到加拿大十年,跟本地的親友聯絡可沒斷過,開給我們該寄的喜帖名單,我光看著就覺得累。幸好你肯讓我們假公濟私地要公司的秘書幫忙,不然我鐵定寫得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