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高興你這麼說。」
他揚起眉,像是對她的回答感到疑惑,但很快的那抹疑惑就在兩人相視的眼光中淡去。丁凱的心跳得厲害,一顆原本在極致的悲傷中變得機械化的心,卻在她的目光下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可能嗎?
他注視著她,欣行沒有逃避的回視他。
「你剛才在看天空嗎?」她問。
「嗯。」心底掠過一抹滄桑,他的眼光移向窗口。「有人告訴過我,不管我是傷心,還是快樂,天上的她都可以看到。今天的天空好藍,幾乎沒有一絲雲影,我看著藍天,想她是不是真的看得到我。如果看得到,願不願意露出臉來,讓我也看見她呢?」
「她?」她胸口突然悶悶的。
「我的女朋友,她過世四年了。」
欣荷知道有些傷痛是無法對別人開口的,得藉著時間來淡化,從丁凱語氣裡洩漏出來的就是這種痛。她沒有衝動的詢問,雖然很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孩子;能讓這麼優秀的男子牽繫掛心了四年,仍然壓抑住這份好奇。
「她是個多才多藝、溫柔善感的好女孩,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從她一出世,活下來的每一天都像是撿到的,身邊的每個人都好擔心她一覺睡去,隔天是否還會醒來。有一天,她合上眼,就真的再沒有醒過來了。」出乎她意料的,丁凱對她侃侃而談,儘管他的眼眸深處有抹沉痛,語氣倒是平靜的。
「她過世時,你一定很傷心。」這是肯定的直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丁凱心底有陣奇異的翻攪,四年來,曹瓔的名字雖然不是個禁忌,他卻很少跟別人談她的事,更別提對像還是個陌生人。白欣荷有什麼魅力,讓他情不自禁的主動開口談曹櫻?他專注的看著那張清新美麗的嬌容,記憶裡仍殘留著初見到她的震撼。
先前就聽見有人上樓,當時他全神貫注的看著天空,無暇分心回頭,腦子裡充滿癡心的想像。多麼希望子靖用來安慰曹璇的話,也能同樣安慰得了他,問題是,他缺少曹璇真稚的童心,早已經被折磨得千瘡百孔的心靈,已經無法單純的相信童話了。
只是有時候他仍然情不自禁的抬起頭,在晴朗的天空尋覓他癡心想見的曹瓔,當腳步聲傳來時,他以為那麼輕柔的聲音是屬於曹璇的,並沒有多想,可等了一會兒,腳步聲卻停在樓梯口,沒有走過來,他狐疑的轉過身,想知道曹璇在做什麼。
他沒有看到曹璇,佔據住視線的是一位陌生的美麗少女,他的心跳亂了,呼吸亂了。
像一朵荷花亭亭玉立在樓梯頂端,她清新妍麗的美貌,有一種吸引人想要接近的魅力。而她的眼呀,是一雙像能理解他所有的寂寞、心痛及渴望的眼睛!
好像什麼都知道了,交會的眸光裡,她如此訴說,引起他心頭一陣翻天覆地的攪動。
他想要確認,所以喊住她,卻被她的脆弱吸引住。她看起來好像隨時都會昏過去,嬌弱的模樣是如此的酷似佔據他心房的那個人。
但他很清楚,她不是曹櫻。欣荷比曹纓健康明朗多了,雖然兩人都有顆溫柔、善感的心,但欣荷多了活力,那是長年生病的曹瓔所欠缺的。
這份活力像會傳染般,連他以為死寂的心都好像活躍了起來。
「你是個很特別的女孩。」他深深凝望著她說。
還以為他會說他很傷心之類的,沒想到他開口說的卻是對她的讚美。欣荷意外的同時,一陣難以言喻的狂喜衝擊著她的芳心,粉柔的雪頰泛起迷人的紅暈,柔潤如蓮瓣的嘴唇喜悅的揚起,她抬起眼睫,當視線與他相逢,她無法轉開眼眸,只能任他眼中的熱情像潮水朝她洶湧。
空氣在兩人對視中靜默下來,他們誰也不想開口打破這份透過眼神的交流,但天不從人願,一陣有力的腳步聲自樓梯口傳來,伴隨的是充滿溫暖的男性呼喚。
「欣荷,你在上面嗎?」
三步並作兩步上來的是子靖開朗的笑臉,當他看見和意中人一塊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時,眼中有抹訝異,但很快釋然了,俊朗的年輕臉龐閃過一抹不好意思。
「表哥,我不曉得你也在,沒拿你的。」
兩人回過神,注意到他手上拿著托盤,托盤上分別放了一隻盛放著某種不知名飲料的玻璃杯,及一盤餅乾。子靖剛將托盤放到茶几上,樓梯口便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這次伴隨的是清亮嬌嫩的嗓音。
「子靖哥哥,你怎麼不等人家,自己跑上來!」曹璇嬌小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語氣是埋怨的。
看見她手中拿的托盤,子靖上前幫忙。
曹璇手一空,水盈盈的目光便在沙發上的兩人身上繞了一圈,微嘟起粉潤的紅唇,半撒嬌半埋怨的嚷著;「丁哥哥,白姐姐,你們要替我評理。人家好辛苦的幫你們準備飲料和點心,子靖哥哥進廚房問白姐姐在哪裡,聽我說準備好了清熱解暑的飲料要端到樓上給白姐姐喝,他坐享其成的端著上來要邀功,也不肯順便把丁哥哥的份也拿上來,你們說他可惡不可惡!」
「我又不知道表哥也在。」子靖大呼冤枉。「我本來是拿了些燒烤好的食物要給欣荷吃,順便看她是不是好一點。聽你說有清熱解暑的飲料,我當然是急著端給她嘛!」
「哼,那些燒烤的食物全是上火的,白姐姐人還不舒服呢,當然不能吃。白姐姐,這杯透心涼汁是我用綠豆湯和有機豆腐在果汁機裡打成的,具有清熱解毒的效果。你不是中暑嗎?喝這個會舒服點喔。」
「謝謝。」
在曹璇慇勤的目光下,欣荷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順暢清涼的口感讓人覺得好舒服。
「怎麼樣?」
「很好喝。」她向曹璇送去一個充滿感激與讚賞的眼光,令她眉開眼笑。
「丁哥哥,你也喝嘛。我也幫你準備了一杯。」
「阿璇,謝謝你。」』
「別客氣。還有剛出爐的餅乾,你陪著白姐姐吃。一會兒等白姐姐舒服了些,再去吃子靖哥哥的烤肉吧。」
「嗯。」欣荷微笑著回答。
「欣荷,你要是覺得不舒服,還是去看醫生好。」子靖眼中盈滿關懷。
「我沒事。」
「那……」
「好了啦!」曹璇打斷子靖進一步的探詢,兩隻眼睛閃著明亮的光彩,連珠炮的道:「你忘了自己主人的義務嗎?院子裡那票客人全是你請來的,你好意思在這裡納涼,讓林媽媽和子端哥哥替你招呼?去啦,白姐姐有丁哥哥陪著,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子靖攏起眉,不知為什麼,他的確感到不安。
「走啦!」
他不及細想,便被曹璇拽著往樓梯口走,無可奈何的回頭看向欣荷,不放心的叮嚀道:「有什麼事就叫我。」
「嗯。」她垂下眼睫,假裝專心喝飲料。
一重一輕的腳步終於遠去,欣荷重新張開眼瞼,深黑的眸心裡混雜著歉意和苦惱的情緒,丁凱將這一切全都看在眼裡。有些事他還無法理清楚,但有件事他是再確定不過了。
死寂的心,重新活過來了,全都因為白欣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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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個淒風慘雨的夜晚,雖然襲來的夜風有幾分的涼意,但今晚的天氣老實講還不錯,寂靜的巷子裡頗有幾分蘇東坡「永遇樂」開頭的詞境:「明月如瓶,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瞧,高掛在天上的一彎明月是不是晶瑩如霜!迎面拂來的清風的確也寒涼如水,襯托得空寂無人的巷子更加的清幽靜寂,頗有幾分浪漫情懷,適合情投意合的情侶月下散步,喁喁談心,但對失意的人而言,就全不是這回事了!
寂寞豈無人見?
那斜倚在巷子尾右手邊倒數第二家院牆的頎長男子,正見證著這樣寂寥沉靜的夜晚。
一戶戶人家的燈火都暗了下來,晚上十點半,巷子裡更加淒寂冷清,唯有天上的月和一旁的路燈放著光明。一陣風吹來,那聲音聽起來竟像在哀鳴,聲聲的怨,是他的心聲嗎?
落葉飄旋而下,就落在他腳邊,一葉又一葉,他低頭看著,旋又抬起頭凝視斜對面的屋宅。客廳的燈光自窗口流洩出來,似在替未歸的遊子等門,是在等她吧!
夜色茫茫,佳人何在?
不是有門禁嗎?
追求欣荷的最初,白欣榮告訴他,白家的門禁訂在十點,他遵守規則,每次約會都在十點以前送她回家,可現在十點半了,是誰讓夜遊未歸的她無視於父母規定的門禁?
疑問在腦中堆積,早該問的,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的約會,他就該醒覺到不對勁。但他太篤定了,最初交往的兩個月,他們相處融洽,他以為欣荷也喜歡他,沒想到事情會有變化。
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
使勁的在空茫的腦海找答案,好像是從她受邀到他家烤肉之後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