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端不但不以為杵,還說風涼話,「曹璇將來鐵定是個大美人,不先訂下來,你連邊都沾不上。子靖弟弟,現在就實行光源氏計劃,等阿璇十八歲.你們就結婚,爸媽也可以早點抱孫子呀!」
「不如你現在就結婚,爸媽不是可以更早點抱孫子!」子靖受夠了哥哥的胡言亂語,展開反擊。
子端嘻嘻哈哈的將話題轉開。
開什麼玩笑!他才二十歲,至少玩個十年,再來考慮結婚的事!
拿兄長的嘻皮笑臉沒轍,子靖無奈的輕喟了聲,目光在喧嘩的客廳裡不經意的溜轉,發現其中一個角落特別的靜。
是表哥!
丁凱一雙深邃的眼投向漆黑的窗外,憂鬱、寡歡的神情彷彿道世獨立,和屋內的熱鬧完全不搭,他不禁憂心了起來。
一年了,表哥的傷痛像是一點都沒有癒合的樣子。原以為他肯來幫曹璇慶生,表示他漸漸恢復了,哪知道他根本沒有好。或者說,曹瓔的死將他所有的喜怒哀樂、他的靈魂也帶走了,眼前的人只是一具行屍吧。
「丁哥哥。」嬌怯可人的聲音響起,只見曹璇笑吟吟的棒了一小盤蛋糕來到丁凱面前,後者恍惚的收回目光。「吃蛋糕了。」
「謝謝。」他接過蛋糕,扯了扯嘴角,笑意卻無法在僵冷的嘴角留住。
「哥哥是在找姐姐嗎?」曹璇送完蛋糕並沒有離開,目光循著丁凱之前的軌跡投向窗外,唱歌似的聲音在廳裡擴散,魔力般的凍住了跟著她嬌小的身影將目光移到這區的眾人表情,一時間屋裡靜得彷彿可以聽見針掉落的聲音。
曹璇過世一年來,曹璇是頭一個敢在丁凱面前提起她的人。
「什麼?」
丁凱臉上的肌肉抽搐,渙散的目光因她的話而集中。
曹璇口中的姐姐所代表的同義詞,是一個讓他痛得不願想起的名字,她說他在找「她」是什麼意思?
「子靖哥哥說,姐姐會在天堂看我們,不管我們是傷心,還是快樂,姐姐都可以看到喔。所以,如果我們很傷心、不快樂的話,姐姐也會著見,她就會為我們擔心。」她天真的說,不因為他突然轉為凌厲的目光而退縮。
丁凱渾身一顫,覺得她的話像細小的針鑽進他幾乎麻痺的心,帶來陣陣的悸痛。這陣痛讓他一年來如行屍走向的身體有了感覺,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傷痛發熱、發燙著。
「今晚沒有雲,天空好晴朗,姐姐一定可以清楚的看到我們。」她走到窗戶前,仰起美麗精緻的臉蛋,一雙眼眸亮晶晶的看著窗外的天空,柔潤的嘴唇彎起一朵好美的笑容。
「姐姐,看到大家都好開心,你一定也很開心,對不對?不用為我們擔心,我們每個人都會過得很好,雖然姐姐不在我們身邊,但我們還是會很快樂,不讓你擔心喔。」』
啜泣的聲音響起,曹璇驚訝的轉回身,發現母親眼中蓄滿淚水,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子靖,「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你說得很對。」
他走到她身邊,給她鼓勵。
「可是媽媽哭了……」她不確定的說。
「媽媽沒有哭。」曹母連忙拭去眼中的淚水,揚起一抹笑容,「媽媽的淚水是高興聽見阿璇的話,掉出來的。」
「這樣呀。」那雙靈黠的眼中仍有些許的疑惑,一一的轉過在場親友的面孔,得到他們的點頭確認後,目光落向丁凱。
「丁哥哥的淚水也是高興聽見阿璇的話,掉出來的喔。」
她燦爛的笑容,天真無邪的話,像洶湧不歇的清泉洗滌了丁凱沉積在心頭的悲痛,泉水一大片一大片的漫滲進心靈底層,帶著所有哭不出來的相思和苦澀滿出乾涸的眼角,點點滴滴的滑落他失去悲喜的感覺有好長一段時間的臉龐,衝去了表面的暗沉。
他臉上的濕潤讓在場的人動容,一年了,為悲傷禁錮的情感終於找到宣洩的出口。子靖看著表哥的眼淚,心情激動不已,只覺得那每顆淚都像大大小小的寶石般珍貴難得。
哭出來就好。只要肯讓淚水奔流,再深的絕望和悲痛都會過去。
BB
位於台北市西南側的植物園,佔地十五公頃,栽植了近兩千種的奇花異卉。園內綠蔭密佈,平常時候遊客就不少,每到夏日荷花盛開時,更吸引無數愛好寫生、攝影的朋友擠在荷花池畔,林子靖和曹璇也在人群之中。
早上九點半左右,兩人就來到植物園,子靖在荷花池前的一大塊鋪著綠茵的空地佔領了一小塊領域,幫曹璇架好畫板。
十二歲的曹璇出落得亭亭玉立,儼然像個小淑女。她今天穿了一件荷葉領的白色襯衫,搭配藍色的背心長裙,長及肩上的頭髮被編成一條辮子垂在腦後,兩鬢都別上藍色的髮夾,散發出活潑動人的青春少女魅力。
她從小嬰兒時代,就是漂亮、可愛的,年齡越長,越容易吸引異性的注意。白細的皮膚,飽滿的鵝蛋臉,配上黑白分明又靈黠的美眸,還有那高挺的直乒,不需塗抹胭脂就鮮妍誘人的櫻桃小嘴,無怪乎小小年紀,就擁有撩起人心湖漣漣漪魅力。
望著那嬌俏的小臉,子靖有些心不在焉。
好快喔,他感慨著,不知不覺中,曹璇已經成長為少女,不再是可以讓他抱在懷裡到處跑的小女童了。
說不出來心情是悵然若失,還是什麼,曹璇仍像小時候一樣喜歡粘著他呀。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他一有空,便帶熱愛戶外活動的曹璇到處跑。她總是那麼信任的將她的小手交到他的掌握裡,彷彿不管是天涯,還是海角,她都願意跟著他。
身邊有曹璇為伴,好像是理所當然。但隨著她一天一天長大,抽長的身軀,逐漸顯現出女性特微的曲線,讓子靖有時候會覺得不自在,尤其是當親友們玩笑地提出曹璇說要做他女朋友的往事,他便有種不曉得該怎麼排解的鬱悶。
他把曹璇當成妹妹,不該被別人的三兩句就撩撥得心煩意亂。心裡雖這麼想,但第一次發現有男孩子寫情書給曹璇時,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悅像大石頭重重壓在胸口。他忽然任性的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曹璇永遠都不要長大。
可是時間只會向前走,不管用任何理由都無法挽留呀。
「子靖哥哥。」
甜脆的嗓音讓他回過神,子靖看向身邊的曹璇,她正朝他綻出一朵清新得彷彿帶著清晨露珠的嬌笑,頓邊的梨渦隱隱浮現。
「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喊你。」她淘氣的朝他眨眼,靈動的眼眸裡光彩閃爍。
子靖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他以一個淺笑掩飾心頭的慌亂,湊過去看她在畫紙上的進度。
不到一個小時,白色的畫紙上已塗了大半鮮艷的綠色,吸引住他的視覺焦點。
曹璇的用色大膽,藉著深淺層面不同的綠描繪出晨光下,如亭亭舞女的裙子在擺動的荷葉。葉與葉之間留著空白,但從那挺出水面的莖於看來,應該是準備畫荷花吧。
他將目光移到眼前盛開著荷花的水池,與畫中景物做對比,沒注意到曹璇凝視他的目光。
她微偏著美麗的臉蛋,向來靈動的眼眸此刻是沉靜的,流動著縷縷深柔的情愫。稚氣未脫的嬌顏閃爍出的柔光好似醞藏著無限的深情和蜜意,她忘情的凝視著子靖,在她眼中,她的子靖哥哥是最帥的。挺拔的身材,端正明亮的五官,還有斯文俊朗的氣質,在在讓她忍不住想看他,一直一直看,都不厭倦。
子靖收回投向畫紙上的眼光,不經意的瞥見她臉上動人的神情,心跳漏了一拍。但在下一秒,他就責怪起自己的胡思亂想,他一向將曹璇當成妹妹,怎會冒出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用力甩了一下頭,希望能將心頭的怪異情緒甩開。
「你畫得很好,一個人在這裡畫,沒問題吧?我想在附近照幾張照片。」
「好。」
曹璇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安,深幽的目光在他潮紅的臉龐上梭巡了一遍,單純的心思無法探究出結果,只好看著他站起身。
子靖拿著照相機,忍不住捕捉眼前最美麗的景致——曹璇坐在如茵的草地上,澄澈卻又幽深神秘的眼眸朝他望來,稚氣的小臉上浮現著費人猜疑的動人神情。
快門按下的那刻,記憶的底片也將她美麗的模樣牢牢捉住,一股沁柔甜蜜的情愫在他胸臆間醞釀,如果要他為這張照片題上詩句,李清照的「浣溪紗」最適當了。
她活脫脫是詞中「眼波才動被人猜」的女主角,而她臉上飛揚著的無限情意和韻味,展現的不正是「一面風情深有韻」嗎?只是她小小年紀,哪裡會有什麼嬌恨幽懷,又對誰有情意呢?
子靖心中一驚,責怪自己太過無聊。他發什麼瘋?居然將才十二歲的曹璇拿來和詞中的懷春少女相比較,她還天真的不曉得情和愛是什麼,他到底在想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