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音……」冰心鼻頭一酸,淚水撲簌簌的流,一下子便淌滿了柔滑如脂的頰膚。
這模樣,非但瞧得好音心疼不已,想要走上前為她拭淚,卻因不敢造次而躊躇,也令瞧見她傷心模樣的人跟著心酸。
「愛妃這一哭,可把朕的肝腸都哭碎了。」皇帝歎息地為她拭去淚痕,眼光癡迷地凝視著她梨花帶雨的模樣。
見識過不少美女哭泣,可沒人像何蓮卿這樣,即使是流著淚,也有一種勾人魂魄的嫵媚,教人好想揉進體內好生疼惜呀。
可惜,非常可惜!
在一道不認同的眼光籠罩下,皇帝只得頹然放下想要抱美女的毛手,恢復一本正經的轉向好音。
「你把愛妃的委屈都說出來,一個字也不准漏掉。」
「是。」好音精神一振,隨即張合著小嘴訴說:「娘娘自幼便是美人胚子,得元帥和長公主寵愛……」
「長公主?」皇帝疑惑的挑起眉。
「查坦爾娶了莽國國主桑頗卡邦的長姐雲良。」低沉的嗓音冰冰涼涼的負起解惑的任務,在炎熱的夏日裡頗有消暑功用,皇帝瞄著聲音來源。
「長公主是娘娘的嫡母沒錯。」好音附和,「她與元帥將娘娘視為心頭寶,長公主常常帶娘娘進宮拜謁太后。在娘娘十四歲時,國主看見了娘娘,他……」
說到這裡,她驚懼的抽息。
「是不是桑顏卡邦那隻大色狼想對朕的愛妃無禮?」皇帝惱火的追問。
桑顏卡邦的好色聞名全天下,皇帝早有耳聞。
「皇上……」冰心投進他懷裡低泣,嬌軀抖如秋天時的落葉。
「別怕,那傢伙再傷不了你!」皇帝沉聲保證。
「臣妾也明白。只是一回想起當時的險惡……臣妾還是會害怕。」
「桑顏卡邦對你……」皇帝心情忐忑。
「他不顧倫常,想要納我為妃,大娘與繼父堅持不允,他仍對我百般糾纏。幸好太后為我出頭,封我為冰心郡主,言明若有人敢對我無禮,就算是國主,也不原諒,這才阻止了他。可是……」說著,她又悲痛得難以言諾。
「可是什麼?」皇帝一顆心被吊得七上八下。
「元帥一過世,國主對娘娘的野心又起,三夫人於是和長公主商議……」
「怎麼又冒出個三夫人來?」從好音口中冒出來的稱謂,聽得皇帝一頭霧水。
「三夫人是……何昭儀的母親。」冰涼的男嗓再次出聲解惑。
「咦?怎麼你會知道朕所不知道的事?」他納悶。
關寧轉開眼。
該告訴皇帝這些是冰心親口告訴他的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給了皇帝另一個答案。「戴月告訴我的。」
「他為什麼告訴你,沒告訴朕?」皇帝不滿地問。
關寧瞟他一眼,不亢不卑的回答:「皇上日理萬機,這等小事只需轉告臣與花朝,何勞皇上費心。」
「她是我的妃子,朕不費心,倒要你們費心了?」他冷哼,目光充滿挑釁。
「妃子」二字聽得關寧格外刺心,濃眉跟著擰起,聲音也越發顯得嚴峻,「臣等負有保護皇上的職責。」
好大的一頂帽子!
皇帝不悅的撇撇嘴,「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懷疑朕的愛妃?」
「臣……」
聽到這裡,原本只是好奇地聽著兩人你來我往談話的冰心,不由又驚又怒。
沒想到眷戀太深的相逢,換來的是如今的傷心失望。
還以為關寧潛進冰心苑,是因為心裡有她,想救她出宮,沒想到卻是懷疑她,前來偵查!
她登時一陣氣苦,強忍心中至痛,委屈地喊道:「臣妾之心,日月可昭呀,萬歲……」
「朕又沒……」
「是呀,皇上!您是娘娘的救命恩人,娘娘恨不得掏出一顆心來報答,才不會害您呢!您可別聽信讒言呀!」好音慷慨激昂的表示。
現在是誰在進讒言?
關寧不悅的瞪視膽敢出言不遜的小宮女,嚇得她又瑟瑟抖了起來。
「呵呵,關愛卿,別嚇壞小姑娘。」皇帝打圓場,「好音只是跟你一樣護主情急,沒別的意思。」
那小丫頭配跟他比?
關寧聞言氣惱,緊閉著唇不語。
「好了,好音。關愛卿沒再瞪你了。你倒是給朕說說,為何朕會成了愛妃的救命恩人?還有,在桑顏卡邦對朕的愛妃色心又起時,查坦爾的一妻一妾又商議什麼了?」
「是。」好音迅速和冰心交換了個眼神,悄悄溜了一眼關寧冷峻的表情,吞了吞口水,方小心翼翼地往下說:「三夫人與長公主商議,唯有讓娘娘回到中土,方能逃離國主的魔掌。娘娘原本就是中土人士,還與唐劭傑指腹為婚。長公主為了娘娘的幸福,便向太后進言,派遣使者送來當年的婚書……」
「矛盾!」關寧冷冷地打斷她。
一開始他並不認同戴月對冰心的懷疑。但兩夜前,冰心淚漣漣的傾訴進宮是身不由己,卻拒絕讓他帶她離開皇宮。
當時她神情抑鬱,臉上浮現出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般的痛苦,他便心生疑竇。今日,見她對皇帝曲意獻媚,哪裡有一絲被人強迫的不得已,關寧對她的最後一絲信任也消失了。
「哦?」皇帝感興趣的睨他一眼,「愛卿何出此言?」
「何昭儀貴為莽國冰心郡主,深受查坦爾夫婦寵愛,聽她剛才所言,似是把這份養育之恩看得比殺父之仇還重。查坦爾是在兩軍交戰中,命喪於唐家父子之手,即使知道她與唐肋傑指腹為婚,雲良公主也不可能讓她嫁給殺夫仇人。至於何昭儀……她視查坦爾如父,又如何能嫁給殺害父親的仇人呢?」
「愛卿說得也有理。」皇帝看向委屈地咬著粉嫩的櫻唇、一雙眼霧氣瀰漫的美人兒,等著她的回答。
「皇上……」冰心逸出悲呼,掙扎地想從寶座上起身,隨即被皇帝按住。
「愛妃坐下說就行了。」
「謝皇上恩典。」氤氳著薄霧的眼瞳裡盛滿激動,冰心哆嗦著唇哀哀怨怨的為自己辯白。「臣妾承認,比起生育之恩,繼父與大娘對我的恩義太深厚了,讓我無心追究繼父當年殺死我生父的仇恨。臣妾也承認,對於唐家父子……臣妾心裡不是完全沒有怨恨,甚至當娘親要臣妾依照外婆和亡父生前立下的約定,嫁進唐家,以躲避桑顏卡邦的糾纏,臣妾心裡還想著一回到中土,要設法逃避婚事。可是……大娘認為怨恨或是冤冤相報不過是增加繼父和我們自己的業障,兩軍交戰,豈無損傷,這場戰爭是由莽國挑起,唐家父子身為天朝武將,只是盡忠保護家國,不能把繼父的死怪在他們頭上。她勸臣妾放下恩怨,依照生父的遺願嫁進唐家,算是報答了生育之恩……」
說到這裡,她因喉頭哽住的硬塊而嗓音破碎,被迫停頓下來,淚水如散掉的珍珠不斷從眼眶裡落了滿腮,楚楚動人的模樣令靜靜等待她說下去的皇帝想起「一枝穠艷露凝香」的詩意,美得讓人心醉,也淒涼得令人心碎呀。
「朕明白。」他不由自主地將她擁進懷裡安慰。
關寧看得眉頭深鎖。
雲良公主事佛虔誠,那些話倒是符合她的形象,可是冰心的態度前後不一,先向他投懷送抱,後巴著皇帝不放,若說其中沒有古怪,任是誰也難以相信。
「娘娘說的都是實話。」好音迫不及待的聲援主子。「長公主勸她時,奴婢也在場。可長公主的話雖然條條是理,也都是為娘娘好,娘娘心裡仍有疙瘩,甚至動了只要婚事成真,她寧願一頭撞死在元帥墳前,也不嫁給唐劭傑!直到使者傳回消息,說皇上意欲納娘娘為昭儀,娘娘才在奴婢的相勸下,絕了死念……」
「愛妃你……」皇帝聽得膽戰心驚,珍視著懷裡的淚美人,方寸揪緊。
「臣妾與繼父父女情深,雖然外婆和生父做主將臣妾許配給唐劭傑,但一想到繼父與大弟全都喪命於唐家父子手上,臣妾就算再沒心肝,也無法服侍殺父仇人呀!」她悲痛的泣訴。
「可朕為天朝之主,這場戰爭……」
「這事全是莽國國主為一己之私發動的,怪不得皇上。」好音機靈的進言。「皇上的英名威震宇內,連奴婢這種井底之蛙都聽說了皇上的俊美雄偉,和溫柔慈悲的心腸,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夢寐以求委身的良人。娘娘一聽說能進宮服侍皇上,不必嫁給仇人,還能永遠的逃離國主的魔掌,心中不知有多歡喜……」
世人全都愛聽好聽話,皇帝也不例外,被好音的一番話捧得暈陶陶。
原來自己還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夢寐以求委身的良人呀!可為什麼心頭至愛卻……心臟一陣抽痛,皇帝難受得攢額蹙眉,嘴角的笑弧也化為嚴厲的線條,瞧得冰心主僕一陣不安。
「皇上還是不相信臣妾嗎?」冰心捂著胸悲痛的問。
「沒有呀。」他回過神,一臉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