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歎一聲,她合上眼瞼試著入睡。
這夜好安靜,但她一向淺眠,總要躺上許久才能入眠。今晚……大概也一樣吧。
不曉得渾渾噩噩地躺了多久,冰心忽然頸背寒毛豎起,一種被人注視的強烈感覺震撼了她的身心。
奇異的是,她並不感到害怕,倒是心跳莫名加快,方寸間驟然燒起一把烈火,某種被壓抑極深的情感和期待自靈魂最底層處翻湧上來,瞬間淹沒了她。
冰心激烈的顫抖著,不敢置信,又渴望相信。
是誰?
是誰在看她?
夾雜著甜蜜的酸楚一下子便衝上鼻腔,泛上眼睫,她忍住胸口的疼痛,極力想喚出那個名字。
會是……
但在那個名字衝出緊澀的喉頭前,她清清楚楚地聽見一聲微若耳話的歎息,像是憐惜,像是思念,更像是遺憾。
她激動地張開眼,視線模糊的隔著重重床帳與一雙熾熱的眼眸對上,方寸陣陣抽緊。
床帳無風自起,黑影一下子便閃到床邊,注視著她淚漣漣的小臉。
炭黑的修眉蹙了起來,如星的眼眸裡閃出一抹錯愕,見她坐起身,激動的張著小嘴,還以為她是被他給嚇醒,準備喊救命呢!
他出手如電的掩上那端麗的菱唇,輕軟濕潤的觸覺直達他心底,瞬間便掀起沉埋三年的記憶。
那一夜,他同樣掩住她的嘴巴,同樣感覺到她柔唇的顫動,同樣靠得她很近很近,聞得見她甜蜜的氣息,手掌裡滿滿都是她溫熱濕潤的呼吸。
溫柔的情愫瀰漫心間,注視著她眼底相同的悸動,他忽然領悟到抵在他掌心裡無聲蠕動的紅唇在訴說什麼了。
那是他的名字——
關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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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關寧遠赴莽國,以取回父母的骨灰。
據他師父說,他父親關毅與莽國太后的ど妹樓蘭相戀,雙雙亡故後,被莽國太后安置在護國琉璃寺裡。
護國琉璃寺由莽國皇室供奉,佔地極廣,佛殿、房舍加加起來超過一千間,在不知父母的骨灰罈供奉在哪座佛殿的情況下,關寧想完成此行的目的,簡直跟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正當他大傷腦筋時,竟撞見一件令人髮指的惡行在佛寺後園裡發生。
他不假思索的飛身救人,將正被惡人追得無路可逃的少女救上樹躲藏。
當時為了阻止她驚慌下叫喊出聲,他掩住她的嘴巴,將她整個人抱緊在懷,年輕剛猛的軀體登時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考驗。
少女的體香撲鼻而來,她緊貼著他的嬌軀冰涼而柔軟,抱起來格外舒服,卻在他體內引起了驚天烈焰,前所未有的刺激和興奮貫穿全身,他在驚愕中只能渾身抽緊,苦苦壓抑。
直到確定氣急敗壞的惡人率領手下離開,他急忙放開掩在少女嘴上的手,瞅著她淚濕的小臉,低聲道:「我們必須離開。」
少女卻崩潰的揪住他的衣襟要求,「帶我走!求求你……」但話還沒說完,她便昏倒在他懷裡。
關寧無奈下,只好抱著她離開護國琉璃寺,來到一處地勢險要,有著巨型山巖做屏障的陡峭山崖。
將她放下後,他捉住她的手腕聽脈,發覺少女的體質虛寒。
儘管莽國當時仍是夏天,深夜裡的氣溫卻涼如秋季,少女穿著單薄,驚惶下又出了一身冷汗,體力大量流失,情況可說是十分危急。
關寧連忙輸送內力替她驅寒,又咬碎了師門靈藥餵進她口中,接著在她人中處捏壓,方將她喚醒。
可她一醒來便低嗚不停,雖然那哭聲並不難聽,卻令他一陣頭焚心痛,情緒浮躁了起來。
有種想殺人——把惹她如此傷心難過的元兇給砍了的衝動,還有種把她攬進懷裡,一生珍藏保護的奇怪慾念。
他說服自己這不過是俠義心腸作祟。
來到莽國的一路上,不是好幾次看不慣人世間的不平出手救人嗎?
這是身為練武考的本性,沒什麼好奇怪的。
找到合理的解釋,關寧很快便鎮定下來,厚實的手掌猶豫的落在她柔滑如絲的發瀑上來回輕撫。
「沒事了……」
「嗚……」
回應他的是幾聲抽泣。
「你已經離開護國琉璃寺,這裡很安全,壞人不會找來……」他聲音堅定的向她保證,可是她的身體還是顫動得厲害,彷彿極畏冷似的直往他懷裡鑽。
「覺得冷嗎?可惜不能起火為你驅寒。這樣吧,我再輸些內力給你……」
縮在他懷裡的螓首不停搖著,搖得關寧一頭霧水。
「你搖頭是表示不冷,還是有其他的意思?」看不到她的表情,聽不見她的回答,只感覺到她只著他身軀的蠕動,帶來一陣難言的刺激,關寧既苦惱又不知所措。「姑娘,你……啊你……」
想推開她,又不忍;任她繼續在懷裡磨蹭,自己又怪難受的。該怎麼辦?
或許是聽出他語氣裡的苦惱,少女害羞的離開他的懷抱,雙手掩在臉上不知所措。
關寧鬆了口氣,又莫名的覺得悵然,他困惑的蹙起眉,對自己的心情無法理解,默默瞅著她遮住臉的稚氣動作一會兒,嘴角漸漸揚起。
是名害羞的小姑娘呢。
只可惜他還有事要做,沒時間欣賞她害羞的模樣。
「姑娘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在下可以護送你回家……」他話還沒說完,便見少女放下遮在臉上的手,濕潤的眼眸裡閃過混雜著絕望的慌亂情緒,顆顆晶瑩的淚珠再度滾滿腮。
關寧一陣心悸。
彷彿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少女有多麼動人。
瑩膩的肌膚吹彈可破,柔弱的臉龐上鑲著動人的五官,年紀雖輕,已有傾人心魂的魅力,怪不得那可恨的色魔會對她窮追不捨,連他都……
關寧收斂心神,臉色一整。
「哭不能解決問題。姑娘若是相信在下,何妨把自己的遭遇說出。在下能力所及,定當傾力相助。」
他聲音裡的真誠和溫暖,猶如多情的春風一下子便暖了她的心,激起了少女殘餘的勇氣。
如果世上還有誰能幫得了她,無疑就是眼前的男子了!
他將她從桑顏卡邦的手中救出,俊偉的形象有如天神。他是她的英雄,她唯一的救星。
「帶我走!求你帶我離開!」她激動的撲向他,哀哀懇求。
關寧暗暗叫苦,抵在胸膛上的女性身軀令他唇乾舌燥,血液沸騰。
凝聚所有的意志力,他毅然將她推到一臂之遙,不理會她眼中的受傷,嚴肅地注視著她道:「你在這裡很安全,何妨先把事情說清楚,在下也有個計較。」
少女羞愧不已,自己是太過莽撞了,話沒說清楚,便要求人家幫忙。
可是,她擔心他知悉了一切,會不敢幫她呀。
但什麼都不說,便要人家冒著生命危險帶她走,不是太自私了嗎?
一時間,思緒起伏不定,她猶豫難決的注視關寧,注意到月光照明下的男性臉龐有多英挺,脈搏不由狂跳,想要移開眼,卻被他深邃的眼眸所吸引,那裡有種令人想要相信、依靠的力量,讓她放下憂慮,簡要的將自己的身世來歷及今晚的遭遇說了一遍。
原來她名喚冰心,是莽國大元帥查坦爾的長女,跟隨嫡母到寺裡念佛,沒想到莽國國主桑顏卡邦竟然乘機想玷辱她。
關寧聽得眉頭直皺,語氣憤慨,「桑顏卡邦這麼無恥,不但連自己的外甥女都要染指,還用上這麼卑鄙的方法,玷污佛門淨地!」
「我不是他的外甥女!」冰心激烈的喊道,秀美的臉容閃過一抹厭惡。「雖然我一直很遺憾視我如親兒的長公主不是我的親娘,可是從國主想要納我為妃後,我就很慶幸自己只是庶出,否則一定忍受不了有這種舅舅!」
關寧能體諒她的心情,算起來桑顏卡邦還是他的姨表兄長,但他寧願永遠都不要想起這點,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被玷污了。
「我明白。」
他沉重地歎了口氣,「你有何打算?」
「打算?」冰心茫然地播著頭,濕潤的眼眸裡盈滿無助,淚水像斷線的珍珠滾下。「我想回家,想投進大娘和爹爹的懷裡控訴國主的無恥。可是……我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為什麼?」
「國主不會放過我的!」一想起桑頗卡邦充滿色慾的臉,冰心渾身發冷,激動的喊道:「他不會放過我的!」
「別怕。」關寧忍住伸手將她攬進懷裡安慰的衝動,嗓音溫和而堅定地道:「令尊擔任元帥要職,你大娘是桑顏卡邦的親大姐,他應該會顧忌他們。」
「你不明白……」她話氣一頓,像想到什麼似的,看向他的眼神閃過一抹驚異。「聽你的語氣,似乎不是我們莽國人。」
「我的確不是。」他微微一笑,不願她追根究柢,接著問:「你剛才說我不明白什麼?」
「國主雖然顧忌家父和大娘,不敢對我用強,但他一直沒有死心。拿今晚為例,他竟然迷昏眾人,只為了要對我……」她難堪得說不出口,哽咽了許久,方接著道:「我不知道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麼事,但以他的為人,是不會放過我的!萬一他使出更卑鄙的手段,我……我寧願現在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