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低閉住呼吸,一手掩在頭臉上,一手吃力地扶住朱麒傾倒的身體。正當綠枝要再度下毒手時,朱麒的另一個侍衛宮乙也聞訊趕到,剛好來得及截住她。
綠枝眼見大勢已去,立刻招呼銀袖離開。宮甲緊躡敵蹤追趕,宮乙返身查看朱麒的傷,把過脈象之後,心情不由得沉到谷底。
※ ※ ※
痛痛痛……
朱麒只覺得眼睛、臉部都熾熱地灼痛,就連呼吸也十分難受。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冰涼代替了臉上、眼部的熱痛,胸口似乎也沒那麼難受,但他仍不敢大力呼吸,只能淺淺的呼吸著帶著薄荷味道的清涼氣息。
「他怎麼樣了?」耳邊忽然傳來夢依焦灼的聲音,朱麒這才注意到,在這間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除了自己外,顯然還有別人。
「夢依,你別急。疏影會有法子的。」飛白爽朗的聲音在此刻顯得略微低沉。
「他已經昏迷了兩天。」夢依破碎的望音悲傷地響起,朱麒聽了心裡好難過,想發出聲音安慰她,喉頭卻乾澀得厲害。
「夢依,別搪心,疏影已經在設法了。」無情溫柔的安慰著她。
「大嫂,都怪我任性。嗚嗚嗚……他若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夢依……」朱麒再也聽不下去,拚命擠出聲音,終於發出嘔啞難聽的嘶嘶聲。
「怎麼樣,朱麒?你醒了嗎?」夢依立刻奔到他面前。
朱麒的手在空中慌張地亂抓,納悶眾人為何不點燈。夢依很快抓住他的手,貼到臉頰上,朱麒只覺得觸手所及是一片濕冷。
「你醒了嗎,朱麒?」
「夢依,別哭……」他低聲安慰她,喉嚨裡像有烈焰在燒般難受。「為什麼不點燈?」
他的問題令夢依怔了一下,求助的眼光穿過從藥罐內噴出的蒸氣,看向疏影。
「屋裡很亮,並不需要點燈。」疏影富有安定人心的溫柔嗓音在朱麒黑暗的世界中響起。「王爺,你的眼睛受傷了,暫時看不見。」
「什麼?!」血色自朱麒臉上消失。
疏影充滿權威力量的語氣立刻安撫了他的不安。「王爺信得過我嗎?」
這還用說?朱麒平靜了下來,咧開一抹笑。
「連太后身上的怪病,你都能醫好,我自然相信你。」
「那請王爺靜心調養。先喝一碗藥好嗎?」疏影示意飛白將朱麒扶起,將一碗綠色藥汁遞給夢依,要她喂朱麒喝下。
朱麒差點將帶著薄荷涼、苦到極點的汁液吐了出來,他蹙緊眉筆,硬著頭皮喝下。
等飛白將朱麒放躺在床上後,疏影手中的銀針隨即紮下,朱麒頃刻間失去知覺。
「好了,我們到房外說。」疏影走出去,眾人連忙跟上。
等到大家坐好後,疏影才以顯得疲累的望音開口道:「赤鱗蛇是一種生長在東北興安嶺毒沼澤內的蛇類,它最毒的並不是它的毒囊,而是那身長年浸在毒沼澤的磷甲。若是將這身鱗甲磨成粉,天下間除了毒沼澤內的一種叫三色曇花的植物可解外,並沒有解藥。」
「你是說朱麒沒救了?」夢依發出一聲悲呼,神色不敢置信。「可是……你是武林第一奇才的義女,你應該可以……」
「夢依,我不是神仙。」疏影苦笑。「我已經給他服下義父特製的解毒丹,又和大姊以冷、熱兩種不同屬性的內力替他驅毒……」
「那就是說他有救了?」夢依動人的水眸裡閃現出希望的光芒。
「夢依……」疏影輕歎口氣,面對著她眼中的期望和信任,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只能說幸好宮乙和你急救得宜,馬上清洗朱麒接觸到赤轔粉的皮膚和眼睛。可是赤鱗粉的毒性極劇,仍然侵入了朱麒的體內。他的肺部吸進了毒粉,在我和大姊的內力催逼之下,去掉了一大半。最糟糕的是眼睛部分,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拿到解藥,朱麒不只有失明之虞,更可能會沒命。」
「不,不會的……」夢依聽後不由得淚流滿腮。「你可以救他的,對不對?我們……我們可以到關外找解藥,你不是說有種三色曇花可解毒嗎?」
「夢依,就怕遠水救不了近火。」疏影無奈地道。
「那……我們可以去找天馬牧場的人,他們一定知道害朱麒和我的兩個女人是誰。我們找綠枝要解藥即可。」
疏影看向飛白。
「夢依,為了這事,爹在事發後的隔天早上就找過天馬牧場的高總管,同他查問這兩個女人的來歷,可是高總管並沒有說什麼。」
「不,他一定知道!」夢依不信地叫著。「她們一定跟戰雲有關係。我親耳聽見她們為了戰雲要殺我!」
「飛白,我也覺得高總管乍聽到綠枝和銀袖這兩個名字時,表情有點古怪。」無情沉吟道。「我看你有必要再去問個清楚。你可以跟高總管說,這關係到武威親王的生死,若無法及時找到解藥,到時候只怕天馬牧場也難逃干係。」
「好,我會再找他問過一遍。宮甲說這兩個丫頭輕功不錯,藉著櫛比磷次的房舍將他甩脫,顯示這兩人已在蘇州潛伏了一段時間。我問過琴歌坊,只知道綠枝是兩個月前自行上門賣身的。」
「這兩人有沒有可能逃離蘇州?」疏影問。
「不太可能。當夜安國公世子楊亨泰就下令封鎖城門,水路碼頭也發佈了海捕公文,她們沒那麼容易逃脫。」
「問題是,官府已挨家挨戶查了兩天,卻沒下文;連天香公主也下落不明。」疏影憂心忡忡。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朱麒受傷便罷,連嬌貴的天香公主都在琴歌坊裡失蹤,這下可難對皇帝交代了。
夢依不由得更加懊悔聽從天香的話,跑到琴歌坊去。如果她們沒去那裡,這些事便不會發生。她不會心碎,不會跑到那間鬼屋,聽到綠枝和銀袖的密談,更不會害得朱麒為她受傷。都是她害的!
見到夢依又在掉淚,無情連忙遞了手絹過去。「夢依,你要振作起來,王爺還要你照顧呢。」
「可是……我沒臉面對他。若不是我任性,也不會把他害成這樣,又弄丟了天香公主。」
「這事怪不得你。」疏影冷靜地指出。「若要怪,先得怪楊亨泰把王爺約了出去:然後要怪戰雲,不知從哪惹來風流債,弄得有人要暗殺你。總之,這事戰雲及天馬牧場難脫干係。依我之見,一要防止天馬牧場的人潛逃,二要請賀伯父立刻修書給天馬牧場的主人戰雄,我會派人以八百里加急文書送到,務必要他給我們一個交代。」
「這……」飛白感到為難,他深知父親的脾氣,他必定不願為難戰伯父。
「姊夫,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疏影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一個不好,賀家便要大難臨頭。現在也管不了友誼不友誼了,只有盡快查出真相,揪出真兇,解除王爺的毒,找到天香公主,這場大難才能化解。」
「我知道。我會說服我爹。」
「那……天香公主失蹤的事,要不要讓王爺知道?」無情直視著疏影,嚴肅地問。
「嗯……」疏影皺起秀眉,沉思了一下才回答。「我看暫時瞞著好了。他現在這種情況,實不宜操煩。」
「萬一他問起呢?」夢依想到的是兩兄妹原本都住在賀家,現在朱麒受了傷,天香卻沒來看他,一定會引起他的懷疑。
「能瞞多久便瞞多久,等到他問起再回答。」疏影決定道。「就跟他說我們已挨家挨戶找了,很快會找到天香的下落。」
「我明白。」夢依嚥下難以入喉的苦澀,舉起沉重的腳步,返回房間照料朱麒。
第九章
朱麒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經過三天的調養,力氣似乎恢復了些。
在沒那麼渴睡之後,他最先感覺到的是夢依的疏離。
他寧願她像以前待他那樣凶,也受不了她此時的疏遠有禮。
「來,我知道你嘴巴仍苦苦的,特別為你做了綠豆薏仁粥去苦味,綠豆薏仁最降火了。」夢依手持白瓷製成的湯匙,在碗裡舀了一匙,溫柔地送到朱麒的嘴邊。
「味道怎樣?不會太甜吧?」
朱麒嚼著口中香甜的粥品,鼻端聞著夾雜在食物香味中誘人的少女體香,心跳不由得加快起來,整個人飄飄然。自從眼睛看不見之後,聽覺、嗅覺和觸覺變得敏銳許多,他從蓋在身上的錦被中抽出手,在空中捉住夢依軟柔的小手。
「王爺……」夢依的手抖了一下,差點把白瓷湯匙裡的粥晃了出來。
「不要叫我王爺。」朱麒緊抿著唇,不悅地道。「你不是都喊我朱麒嗎?我們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疏了?」
「王爺……」
「喊我朱麒、阿麒,或是任何……任何你想喊的,就是不要喊我王爺。朝廷裡不只我一個王爺,我怎麼知道你喊的是我?」他負氣地道。
「可是這裡?就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