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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三大名泉各有特色,用來泡茶,滋味美妙無比。這次行雲沒來,否則他一定會流連在這三大名泉,樂而忘返。」飛白說得口沫橫飛。
「事實上,我已經命人汲了虎跑、龍井、玉泉三地的泉水數桶,要請姊姊和姊夫帶回去給二姊夫。」新晴溫婉地道。
「新晴真是設想周到。」飛白呵呵笑著,眼光掠過眾人一遍,覺得像少了什麼似的。
「咦?夢依和朱麒到哪裡去了?」他懷疑地問。
天香無邪地眨眨眼。
「沒跟在我們後頭嗎?」
「沒有。這兩個人不會迷路了吧?」飛白蹙深眉擎。
「怎麼可能?」天香乾笑了幾下,黑白分明的眼眸迴避飛白探詢的眼光。「他們都那麼大的人了。」
「是啊。」新晴也附和。「再說,兩人都來過西湖,應該不會迷路才對。」
「不行,我得回頭找找。」飛白毅然道。
「飛白,你不用擔心。」無情攔住夫婿,溫柔勸道。
「怎能不擔心?這兩人一碰面就吵,說不定現在已經吵翻天!」飛白堅持道,率先往回走。
眾人無奈,只得依他。
回到先前新晴領著眾人往望湖亭走的岔路,便看見夢依和朱麒並肩站在蔽天綠蔭之下,凝視不遠處遍植楊柳的白堤方向。
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的模樣,宛如一對璧人,融人碧水籠煙,映碧盈翠的景致中,恍若神仙中人。
飛白弓起俊眉,訝然地走到他們身後道:「原來你們兩人在這裡,我還以為你們走失了。」
「哥……」夢依轉身面對他,不好意思的垂下頭。
飛白眼尖地發現妹妹的眼眶微紅,好似哭過,一雙眼清朗得似雨收雲散後的碧空,心想她不知是否又跟朱麒吵架,但看兩人的表情又不像。他搔搔頭,試探地問:「跟朱麒吵架了?眼睛紅紅的。」
「沒有啦,我只是……」夢依著急地辯解,驚惶的眼光自半垂下的綿密羽睫溜向朱麒求助。
見他一臉坦然,好像他剛才只是在欣賞風景,根本沒拉著她到隱蔽角落傾訴情衷,熱烈擁吻,甚至摟她進懷裡安慰。是朱麒臉皮太厚,還是她臉皮太薄?為什麼面對兄長關心的質問時,她倒先顯得不好意思,作賊心虛。可是,她當然不能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老實告訴哥哥。那有多羞啊!
站在飛白身後的天香,拚命揉眼睛,夢依經她這麼一提醒,想到了個借口。
「沙子吹進我的眼睛裡,朱麒幫我吹了吹眼,所以才紅紅的。」
「是這樣嗎?」飛白狐疑的眼光轉向朱麒求證。
朱麒雖然不想騙人,也不願讓夢依難堪,微笑地道:「難道我會欺負夢依嗎?若不是這個緣由,那一定是我那番掏心挖肺的表白讓她太感動了。」
「朱麒!」夢依嬌嗔地喊道,一張臉漲得通紅,楚楚動人的嬌態,令朱麒心生憐意,怔怔地瞧著她。
「唉,其想聽聽麒哥那番掏心挖肺的表白。」天香誇張地歎著氣,一雙美目促狹地在兩人之間來來回新晴不忍夢依受窘下去,連忙岔開話題。
「天色不早了,不如我們回去再說。」
飛白點點頭,沒再逼問妹妹,抱著滿腹的疑團與眾人回到杜家位於棲霞山的別館。
他們才剛進屋,下人便奉上由紅葉山莊轉來的一封信。
飛白一看信封上的字跡,便知是父親寄來的。他拆開來看,一雙濃眉立刻飛揚起來。
「爹來信催我們回去,說是天馬牧場的人提前到了。」
夢依聽後心亂如麻,一雙不知所措的明眸無助她瞅向朱麒。
「他們來便來,我們不必為了他們而破壞遊興。」朱麒端起王爺的架子高傲地道。
「當然。」飛白無所謂地笑了笑。「王爺和公主自然是留下來繼續游筧,飛白則要帶著妻子和妹妹回蘇州。」
「那怎麼行?」朱麒臉一沉。「我們一道來,自然是一道回去。」
「陪王爺來杭州時,我們已說好……」
「好嘛,如果你堅持要走,本王就跟你們一道走。本王的……」
「王爺沒必要這麼做。」
「誰說沒必要?本王的碧梧棲鳳居可不想讓人佔去。」
乍聽到朱麒這番話,眾人皆是一頭霧水。
飛白瞇起眼,心中狐疑。朱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爺放心。既然王爺這麼中意寒舍的碧梧棲鳳居,飛白自然會為王爺保留,不會讓任何人住進此地。」
「我在意的不是地方,而是碧梧棲鳳居的意義。」朱麒強硬地道,眼光毫不退讓地直視著飛白。
意義?
眾人越聽越不明白。
夢依突然『啊』地驚呼出聲,那張芙蓉臉緋紅得做黃昏時絢爛的紅霞。她原木還懊惱都什麼時候了,朱麒還在意碧梧棲鳳居會不會被人佔去,原來是……她望向兄長,發現他眼裡有著同樣的瞭然。顯然兄長當初曾把碧梧棲鳳居原本作為招待賀家乘龍快婿的典故告訴過朱麒。
「王爺是什麼意思?」飛白口氣強硬了起來。
「就是你以為的那個意思。」朱麒坦然道。
飛白張口結舌,眼光在夢依和朱麒之間來來回回。
夢依臉上的紅暈和朱麒堅定不移的眼光,都明確地告訴他,他的猜測是正確的。
天哪!這對原本形同水火的男女,是什麼時候生出愛苗的?為什麼一點徵兆都沒有?
飛白瞇起眼,陷人沉思。
他不是也曾經懷疑過朱麒對夢依有意嗎?
朱麒偕同天香公主至金刀山莊拜訪的第一天,天香公主甚至當面指出朱麒之所以對夢依出言不遜,是因為對夢依有了愛意,在妒恨之下,才口出惡言。
那天在碧梧棲鳳居裡,他也懷疑過,卻被他推出腦海,嗤之以鼻。
原來一切不是他的妄想,而是確有其事。
這麼一想,朱麒和夢依剛才的失琮,就有了合理的解釋。那一段說長不長、說短又不嫌短的時間裡,可以做很多事。若換成他和無情,那一定是……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怒目瞪向朱麒,朝前跨一大步,抓住朱麒的衣襟。
「你剛剛對夢依做了什麼?!」
朱麒毫不畏懼地迎視他的雙眼。夢依猛力吸著氣,眼中充滿驚慌和無助。無情見到夫婿難得地發起脾氣,連忙上前勸阻。
「飛白,有話好說,你這是做什麼?」
「情兒,你不明白,他剛剛對夢依……」
「哥,你不要這樣,我……」夢依發出一聲啜泣,聲音破碎。
「你還有臉說,你……」他憤怒地瞪向妹妹。
夢依掩住嘴,眼淚成串滴下,天香趕緊將她摟進懷裡安慰。
「飛白!他們不管做了什麼,也沒有當初你對我做的過分!」無情拉開丈夫,厲聲喝道。
「情兒,你……」飛白沮喪地囁嚅著。
無情見狀,於心不忍地放柔語調,「我們都曾被愛沖昏頭過,會不瞭解戀愛中人的心情嗎?王爺和夢依都是有分寸的人,他們所做的,也不過是傾訴情意之類的事,你沒理由生他們的氣。」
「原來你早知道了!」飛白懊惱地指控。
無情對夫婿的無理取鬧,回了一個大白眼,正想回嘴時,卻聽見新晴嬌柔的聲音響起。
「姊夫,姊姊知道並不奇怪,只要用心注意,不難看出他們彼此有意。」
「是啊,飛白姊夫。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你們麒哥喜歡夢依嗎?」天香喃喃抱怨。
飛白苦笑,頹然坐倒椅內。
「說來說去,就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可是他們兩人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怎麼看都不像情侶。」
「其實我也是那天在太湖聽綠枝姑娘唱那首黃庭堅的詞時,才想道的。」無情招認道。「我們以為情侶都是甜甜蜜蜜、如膠似漆,原來也有歡喜冤家。」
「可是他們兩人……」飛白指向正互摟著安慰的朱麒和夢依,心裡仍覺得不可思議。「唉!現在可怎麼辦?戰家的人已經到了。」
「能怎麼辦?戰家自然只有乖乖退讓。」天香理所當然地道。「難道他們敢跟武威親王爭?」
「公主,你太天真了!」飛白沒好氣地回答。「問題在於家父,而不是戰家。」
「飛白,爹那邊應該不難講通。」無情胸有成竹地道。「這樁婚事到底還沒有訂下來,只是兩位老人家口頭上的約定而已。再說,奶奶和娘原本就不太願意夢依嫁那麼遠,而且三位老人家對王爺的印象也不差,相信……」
「情兒,你不明白。」飛白歎口氣解釋道:「青黛成親時,人人都欽羨她當上了侯爺夫人,就只有爹不這麼想。他說,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便容易獲罪,倒不如嫁個平民百姓。」
「姊夫,這不一定。」新晴溫柔地一笑。「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當官的有當官的風險,做百姓的難道就沒有禍事嗎?好歹京裡還有郭冀夫婦照應,夢依若遠嫁到關外,遇到事時,咱們是遠水救不了近火。最重要的是,王爺和夢依真心相愛,你忍心拆散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