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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岳盈

  這一刻沒有任何事比填飽她肚子更重要了。或許是看出她眼中的飢火,商隱向小二要了張餅,招呼舞妍坐下,只見她邊喊燙邊狼吞虎嚥,吃相讓一系粗魯漢子全看傻了。

  「小姐,吃慢點。喝口茶吧。」商隱不忘遞茶過去,免得她噎住。

  「嗯嗯嗯……」舞妍口齒不清的不知道在說什麼,等到一張餅下了肚,勉強壓下飢餓的感覺,方有餘裕開口,「謝謝您,商叔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一個早上沒吃東西,麻煩小二再給我一張餅吧。」商隱邊喚小二,邊轉向她回答,「申時都過了,二小姐怎麼會……」

  他未完的語意,舞妍哪裡不明白。她雖然天性活潑大方,但要她當著眾人的面坦承她是為了鄭文檉而來,還真是彆扭呢!

  她咬一大口小二送上來的烙餅祭了五臟廟,喝了口茶潤喉,才靦腆的笑說:「商叔叔就別管我怎麼會來這裡了,還是先告訴我鄭三公子的車駕在哪裡,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走。」「鄭三公子?」商隱一頭露水的蹙緊了眉。

  「他的車是那輛吧?」舞妍眼尖的看到茶肆不遠處的樹下停了一輛寬敞舒適的華麗馬車,不等商隱回答,便心急得三步並做兩步跳到車旁,不假思索的拉開車門。

  「啊——」數聲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在看清楚車裡是一票女眷後,舞妍蹬蹬蹬的退了三步。鄭文檉人呢?

  商隱很快跟著來到,迭聲向車裡的女眷們道歉。將埋怨的眼神和吱喳叫聲關在車門裡,轉向一臉錯愕的舞妍。

  「二小姐怎麼會以為鄭三公子在這裡,他跟著副總鏢頭的鏢隊住京師去了呀。」「我知道。」舞妍急切的點頭應道,一雙眼眸從茫然轉為驚恐。商隱的意思是……「馬車裡的人是在鄭家做客的表親。這次少爺領隊護鏢出潼關,鄭老爺要我們順道送送他們家的表小姐。」

  「您是說……」一陣頭暈目眩侵襲向舞妍還沒吃飽的身體,雙膝無力得幾乎要軟倒下來。她艱難的吞了吞口水,「這不是往京城的鏢隊?」

  「當然不是,這是往長安的。」

  老天爺,怎會差這麼多?

  舞妍萬萬料不到她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鄭府同一天有兩隊人馬要出發,而自己居然上錯車子,跟錯隊伍了!

  等等,還有比這個更嚴重的問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大哥,偏偏她跟錯的鏢隊是他率領的,要是他知道她在這裡,她的小屈股就遭殃了!

  「我大哥呢?」她戒懼的環視週遭的臉孔。小聲的問。

  「少爺領了兩個弟兄到前頭安排宿處,一會兒就回來。小姐是不是有事要找他?」「才不呢!」她將頭搖成放浪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裡充滿懇求。「商叔叔,求求您就裝作沒看見我,千萬別讓大哥知道我在這裡的事。」

  「這……」

  「求求您跟鏢局裡的弟兄們說一聲。我要走了「不行呀,二小組。」商隱攔住她。「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上路?還是跟我們到前面的鎮上,少爺會安排車子送你回去。」

  「大哥要是知道我在這裡,非訓我一頓不可,我還是趁他沒發現前偷溜回去吧。」「這裡離洛陽有百來里的路程,小姐又不識路,如何回去?」

  「商叔叔放心,我沿著官道走沒問題。」

  舞妍信心十足的舉步前官道走去,商隱一看到她行進的方向;急忙嚥下從喉頭往上冒的呻吟,再次攔住她。

  「洛陽在另一個方向呀,二小姐!」

  她停下腳步,雙須漲得通紅。這不能怪她呀,路上又沒個標示指明洛陽要往哪邊去,她怎麼會知道。「我還是找個人帶小組回去吧!」商隱不放心的道。

  「不用!」舞妍逞強的搖頭。「我剛才是一時失誤,現在知道洛陽是往那邊走,不會再搞錯了!」見她神情堅決,商隱也不好阻止。二小姐的武藝不凡,往西回洛陽的一路上又少聞有盜匪橫行,應該沒問題吧?

  「這裡有水袋及幾張烙餅,二小姐帶在路上用。我看天色不平,二小姐恐怕無法在城門關閉前趕回洛陽。從這裡往前走的六里路有小徑通往那家村,村長與我有些交情,二小姐就在那裡借宿,明天再上路回洛陽。」

  「就依商叔叔的。」舞妍這時候只想快點離開,免得她大哥回來照上面,到時免不了挨一頓罵。以商隱和其他的鏢師拱手致意,施展輕功,一溜煙的消失在眾人面前。

  第二章

  沿著官道走六里路。果然看到一條岔道,遠處似有炊煙裊裊,舞妍猜想那裡必然是商隱所指的邢家村了。

  確定目標後,她放鬆心情停下來喘口氣,在一株傘狀的大樹下歇腿。

  舞妍的輕功雖然不錯,但僅限於短程,長程趕路就顯得力有不逮。加上沒吃飽,趕了六里路已讓她頭昏眼花、兩腿發軟。

  吃了兩張烙件,喝了半壺水後,舞妍憋了一天的尿意再難禁忍。她竄進不遠處的樹林,找了個隱密之處,就地解放。

  吁了口氣,正覺得神清氣爽時,方才發現天色不曉得什麼時候暗了下來,霧氣自林子深處湧出,遮住了來時路。

  她在心裡暗叫了聲糟糕,這會兒別說到邢家村了,她連怎麼走出林子都有問題。眼下只好憑籍極爛的方向感揀了個方位,但也不是隨便挑的,她還曉得朝夜霧較淡的方位走。走出林外;一條小徑蜿蜒進迷離的夜色中,舞妍繃緊的嘴角終於能咧開。

  哈。看來她認路的本領也算有一套嘛。

  安步當車的沿著曲折的小徑走去,舞妍一開始還能維持著悠閒的心情,仰頭春著夜空裡掛著的那缺了一半的月,以及令人眼花撩亂的滿天星斗,可是等她走到氣也喘了,腳也酸了,吃了兩張餅的肚子接著咕咕叫,臉上的安適表情再也掛不住,圓潤的小臉緊縮在一塊、腦中只剩下一個大問號一一邢家村在哪裡?直覺告訴她該停下腳步往回走,但回頭路是一片陰鬱的黑暗,正如摸黑前進的層巒疊嶂。同樣看不到一絲燈火,使她猶豫了起來。

  看來,邢家村是找不著了,或許前頭有人家可以讓她借宿。

  舞妍並不知道她誤走進了一座有惡虎橫行的山林裡,當地的獵戶早在一天前就搬離,即使上山打獵也會結伴同行。她只覺得一股夜晚特有的陰冷氛圍自四面八方湧來,使得腹中的飢火燒得更旺。她停下來喝水吃餅,但在吞了四張餅後,她不禁想念起自家廚子做的各式甜點了。紅豆湯、冰糖蓮子、蜜棗糕、芋頭粉棵……隨便一種都比又冷又硬的餅好呀。

  或許被她大哥削一頓都比在這裡飢寒交迫強,她不禁後悔沒有聽商隱的話跟著鏢隊走。舞妍邊走邊哀歎,只覺得蔓草萋萋阻隔了來時路,撲面捲來的蕭蕭朔風又帶來夜裡難耐的寒氣鑽進她衣服裡。雖然有外公給的暖玉護住胸口,四肢和臉的部分還是禁不起客氣摧殘,凍得她全身打起哆嗦。自小到大沒受過餓罪、冷罪的她,忍不住自憐了起來。不曉得鄭文檉在知道她現下的處境後,會不會覺得過意不去。他若肯聽她解釋、接受她的道歉,她又何苦走這一起,把自己弄得這麼慘。但鄭文檉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她死在這裡,被凍死、餓死,甚至成了豺狼虎豹肚裡的點心,他還是不知道呀!

  想到這裡,舞妍頓時覺得小徑兩旁的陰鬱暗處似有什麼東西在窺伺,嚇得她心如小鹿亂挖,頭皮發麻。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吹得枝搖葉動,隱身在黑暗樹林裡的禽鳥拍翅聲此起彼落的傳來,更增添這一刻的詭異恐怖。原來只在舞妍想像中的豺狼虎豹彷彿在黑暗中化為實形向她撲噬而來,她嚇得尖叫一聲,拔腿狂奔。

  她跑了一陣後,發現身後除了風之外,其實沒有東西在追她,心裡的恐懼陰影漸漸淡去,腳步緩下來,大口的喘息。

  混亂的腦中似有一縷聲音在笑她膽小。她咬住下唇爭辯,她不是膽小,她只是害怕。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害怕嘛,她只是個普通人,一個人在夜裡迷了路,害怕是理所當然。有了這個理直氣壯的想法後,她方能挺起腰桿,重新面對身處的環境。

  這下子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在哪裡了。回顧都是陰森森的暗影,分不出東西南北來。哀歎聲中,一縷重新喚起她肚子餓的氣味飄浮在空氣間,舞妍情不自禁的循著像是燒烤野味的氣味走。分花拂葉,跳過石頭,穿過草叢,甚至差一點撞上樹幹,舞妍總算在一處空地上發現火堆,上頭架著像是山雉之類的野禽在燒烤。

  雙足似有自己意志般的對準目標物奔去,雙手更是顧不得燙,抓起被木條貫穿的山雉撕開其中一條腿,咬住冒著熱氣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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