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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岳盈☆ ☆ ☆ 由於天氣甚好,金牛道沿路上倒有不少批旅人。唐灩和蕭雪吟帶著侍女各坐一輛車,如意也坐在另一輛車上,這點倒讓騎馬的鄭民安感到奇怪。 「君兄不喜騎馬?」他策騎到如意的馬車旁,隔著車窗問。 「那倒不是。只是騎在馬上什麼事都不能做,乾脆坐在馬車裡,可以排算一下我和灩兒的命盤,看哪一個吉日比較適合成親。你知道的,我們一回成都便要擇定日子。」 如意的回答令鄭民安一陣悵然,人家念茲在茲的全是和未婚妻的婚事。他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勉強笑道:「沒想到君兄對易數之學亦有涉獵,但不知可算得出來我們此行是否有任何險阻?」 如意瞇眼望向車外,見到兩旁草木茂盛,巧石羅列,遠方則奇峰秀出,疊嶂層巒,連綿不絕。 沿途有幻電暗中保護,並派人向前探路,路上又有絡繹不絕的旅人,對方應該不會選這地點埋伏,比較可能趁他們落單時下手。 他沉吟片刻,說出了莫測高深的一句話。「有驚有險,但不在眼前。」 「君兄是說……」鄭民安眼中浮現疑惑。 「在我們最鬆懈時,才是敵人進攻的時機。」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肯多說了。 一行人曉行夜宿,到達廣元時已是另一個黃昏,眾人落腳在唐門位於此地的產業——迎賓樓。 這是一間大型客棧,往來旅客甚多,在唐門管事的打點下,將眾人安置在獨立的僻靜院落裡。 廣元,唐代稱利州,是一代女皇武則天的故鄉。城北的東霸蓮花池是武則天的出生地,城西的皇澤寺原名川主廟,在武則天登基後才改名的,寺裡供奉著武則天的塑像,為當地名勝之一。 如意一行人累得人疲馬乏,吃過晚膳後便各自回房休息。 這一夜,大約是三更的鑼聲才剛敲過,夜幕籠罩下的迎賓樓靜默得只剩風聲和打呼聲,燈火大都熄滅。如意的房裡放了一顆夜明珠照明,孟子明仍睡在外間服侍。 在這樣的夜裡,最討厭的就是有不速之客造訪,擾得人無法安眠。無數道黑影不知是從哪裡竄出來的,包圍向這座獨立院落。 一道銀色火焰投到負責守夜的君家護院面前,他立刻和同伴扯開喉嚨大喊:「有刺客!」 君家的外堂三管事李漠首先驚醒,他就睡在如意隔鄰的廂房。 那道銀色火焰他並不陌生,是幻電所發出的,曾救過他們於無數次危險中。 由於先前有過幾次半夜被人攻擊的經驗,李漠通常是全副武裝的就寢,他抓起枕旁的軟劍,很快閃出房外。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院子已成為戰場。一道銀色身影穿梭在數名黑衣人的包圍中,守在院子裡的君家護院險象環生地節節後退,李漠很快的現身幫忙。 接著,其他的君家人也推門出來,連鄭民安都和鄭家的護衛趕過來,頃刻間便和黑衣刺客殺得難分難解。 在紛亂中,卻有三條人影獨立於院牆上,站在中間、身材窈窕的蒙面人向兩旁的屬下做了個手勢,兩人立刻凌空越過廝殺的人群,破門進入如意所住的廂房。 與室外殺聲連連完全相反的靜謐廂房裡,一顆夜明珠被安置在一隻佛手雕刻上,如意安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身旁站立捧著一把寶劍嚴陣以待的孟子明。 「如意真是受寵若驚,意然能蒙閻羅堂出動頂級殺手對付。」他輕搖扇子,神態優閒地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左邊這位是閻羅堂右護法宮群,右邊的大概是跟宮護法形影不離的判官郭邪吧。」 郭邪和宮群互看一眼,立刻明白何以堂主會派他們來對付這位養尊處優的君三公子,看來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容易對付。這大概也是閻羅堂派出來的二流殺手接連殺羽而歸的原因。 兩人不再遲疑,以培養多年的默契撲向君如意。 然而郭邪和宮群只覺得眼前一花,如意已從侍從手中取劍拔劍迎向他們。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完全出乎兩人意料。 兵器相交的聲響連綿不絕,空中但見火光四射,孟子明十分無聊地乾脆在椅子上坐下。他心裡正在埋怨他的寶貝少爺這次太沒義氣,居然不讓他有表現機會,拿起劍便自己幹了起來。 閻羅堂的兩名高手在如意的快劍攻擊之下,都有力不從心之感。真正令他們驚心的不只是如意快逾閃電的攻勢,還有從劍招傳來的沉猛內力。 由於室內的空間有限,較適合近身搏擊,兩人合擊倒成了互為制肘。宮群和郭邪以一個眼神取得共識,互相掩護地退出房外,如意緊躡而來。 不容他們喘息的凌厲攻勢令屋外激鬥的眾人大開眼界,被困在黑衣人攻勢下的李漠本來還替房裡的三少爺擔心,沒料到他擔心的對象不但無恙,還將敵人倒打出來。只見如意左衝右突,一腳踢向一名和君家護院廝殺的黑衣人胸口,立刻踢得他悶哼一聲,口吐鮮血。 如此英勇的表現令鄭民安覺得不可思議,更看得聞喊殺聲而趕來的唐灩目瞪口呆。 那是她的如意嗎?她還以為他只會逃命功夫呢! 尖銳的嘯聲破空而起,閻羅堂的刺客收到撤退訊號,紛紛互為掩護,有秩序的撤往高牆之外。如意如影隨形地追在宮群和郭邪之後,隨著一聲嬌喝在耳畔響起,一片劍光向他迎來,他沉穩地架住,看進對方那雙十分熟悉的美麗眼眸裡。 「你……」他激動得幾乎無法相信,為什麼是她?怎麼可能? 對方似幽還怨地深深看他一眼,很快後退一步,閃身追著屬下離去的方向。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疑,如意毫不遲疑地追在她身後。唐灩見他不顧「窮寇莫追」之道,也趕忙施展輕功跳出牆外,身後則跟著鄭民安和奉命保護如意的銀衫人幻電。 ☆ ☆ ☆ 前行之人淨揀荒僻之道,如意追進城西一座廢棄的小廟,看見閻紫姬娉婷的背影立於傾頹的大殿中。 知道是他來了,她轉身面對他,順手扯下臉上的覆面巾,露出端麗、沒有表情的玉容。 「紫姬姐,真的是你?」如意受打擊地後退一步,眼中難掩傷痛和無法置信。「為什麼?」 「我沒有選擇。」 紫姬抖動的粉白櫻唇忽地揚起一朵如燈花般脆弱的淒然苦笑,幽幽看進如意眸裡的琥珀色眼瞳,淺淺飛起魂縈於過去的舊夢。淒迷的往事,已逝的歲月,都在濕濡的眼眶裡飛過。夢被拉得好長好遠,悲愴的心情更加一枕亂髮,無法梳理。 第一次見到君如意,她五歲,他三歲,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那粉雕玉琢、對著她呵呵笑的可愛小臉。之前她根本不知道笑是什麼,也不知道原來笑容是這般美麗。 他的純真、無邪,對她不存在任何的嫌惡、鄙視,只是自然的接受她、依戀她,當她是最親愛的姐妹。 而她更是無法自主地沉溺在他的笑容中,近乎貪婪地汲取每個他對她發出的淺笑、粲笑,收藏在心底最秘密的角落的寶盒裡,當夜深人靜,當一個人獨處時,再拿出來反覆品味。 他是她生命裡的陽光,她唯一的夢。 長大之後,兩人接近的機會少了,然而如意每次見到她時,仍不改往日的親密,總是拉著她一塊談心品茗,在花間撲蝶玩耍,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和百般關懷,幾乎讓她以為如意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連最後被徵詢意欲婚配的對象也不是她,教她情何以堪? 愛得越多,恨也越深,儘管對如意有萬般深情,亦無法阻止埋藏在她心底刻骨銘心的恨意擴散。 她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懂她的心。 恨他為何選擇唐灩,而不是她。 她好恨! 「是尹姨娘逼你的嗎?」如意直覺想到紫姬狠毒的母親,眼光習慣性地湧出對紫姬的同情和愛憐。「紫姬姐,你是堂堂的閻羅堂堂主,沒必要再受尹姨娘制肘了。」 「你不懂。」紫姬淒楚地一笑,不止是自小唯命是從的慣性,還有閻羅堂本身的權力糾葛。「我只是名義上的堂主。閻羅堂的總護法才是真正有權力的人,而他……」心頭的舊創被狠狠劃開,她羞愧地垂下頭,無法道出實情。 「他是你娘的……」如意頓了頓,不願用「姘頭」兩字來傷害紫姬脆弱的感情。「心腹?」 紫姬漾起嘲弄的苦笑。 「如果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如意瞭解她的心情,沒再往下探究。他沒防備地綻出往昔紫姬最喜歡看到的樂觀笑容。 「那麼紫姬姐並不是有意要殺我,完全是被尹姨娘所逼迫。紫姬姐,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怪你的。」 「如意……」紫姬眨了眨濕濡的眼睫,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柔聲呢喃:「你總是這麼善良,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