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夜悄悄的將人世間所有的醜陋面,都掩藏在看不見的角落。
尤其是這樣的深夜,連月光都被烏雲遮住,靜寂幽暗的大街中,一條跟夜色一般漆黑的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接近張家大宅。
他身手矯健地翻過約有兩個半人高的圍牆,在黑暗中仍顯精銳的眼睛飛快地將所處的環境打量了一番,然後他揀了條路掠向後院,在迂迴的小徑和迴廊中穿梭,如入自宅般熟稔。沒錯,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張宅,他在前一夜已先行探過路了。
探路?!莫非他是賊?
瞧他一身夜行人裝扮,又面覆黑巾,的確像是個老到的獨行大盜,而張家又是天津出名的巨富,財帛動人心,會引人覬覦也是無可厚非的。
然而,偌大的張家大宅難道都沒有護院保護嗎?豈能縱容賊人如此橫行?
事實上,張宅聘有多名護院,只是此時正逢交班的四更時分,也是人們警戒度最低的時刻,而賊人顯然對宅裡的防禦情形十分瞭解,盡挑無人防守的空隙處鑽,甚至與藏有金庫的主屋方向背道而行。
咦,他不是來偷東西的嗎?怎麼不朝大屋去,反而向著後院的清心樓而來?
這裡是張家少爺和少奶奶居住的地方,雖然也有些值錢的首飾之類,但總不及大屋裡的金庫那麼吸引賊人注意,而這個賊卻眼光獨到,瞄準清心樓下手。
事實上,他想偷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沒錯,他就是最近橫行九大省的採花大盜。
前幾天,他在廟裡窺見陪同婆婆進香的張家少奶奶,那令人驚艷的天香國色一下子就撩動了他的心,教他茶飯不思地垂涎了數夜,終於下定決心冒險潛入張宅偷香竊玉。
他打聽到張家的大少爺張允文已進京趕考,留下才新婚不久的妻子獨守空閨。這樣正好,他最喜歡那種初解人事的少婦,尤其是丈夫又離開了兩個月,想必此時她正飢渴難耐,急需男人的溫柔撫慰……嘿嘿嘿,他在心裡淫笑著,他一定會代替她丈夫好好疼惜她的,讓她享受生平未有的欲仙欲死感覺。
採花大盜輕輕推著樓門,發現門已上了閂,他退開幾步,打量了二樓離地的距離後,一個翻身躍了上去。
他知道這些有錢人家的閨房都設在樓上,而且通常都忘了將樓上的門戶栓好。果然,他輕輕一推,房門就開了,一進門,立刻聞到上好的熏香芬芳,如電的眼看向被門口一股冷風吹得飄動的紗帳,他反身將身後的門掩好。
輕扯一下嘴角,他緩緩舉步朝那頂大床走近,蒲扇般的大手已揭開紗帳,將美人春睡圖盡納眼簾。
他吞了吞口水,發現地出記憶中更加美艷動人,不施脂粉的鵝蛋臉上泛著一抹暈紅,嫣紅的小嘴媚得引人犯罪,他的眼光下移,看向她纖細的頸項,和在棉被下起伏的胸脯。
輕悄地掀開被子,露出她穿著粉紅褻衣的嬌美身段,他粗喘著,迫不及待地想俯下身與美人溫存,卻不料,她竟突然張開眼睛。
她瞪著他,發出一聲驚喘,他立刻用手摀住她張開的嘴,如狼的身體撲向床上的軟玉溫香。她在堅硬的身軀下不斷地扭動掙扎,卻更引起他的獸慾。粗重的雙腿頓時跨坐在她身上,他用單手想解開她的衣襟,一窺無邊的春色,無奈她的扣子太緊,一時解不開,他拔出藏在靴子裡的短刀,割開她的衣服。
扯下衣內的肚兜,立刻露出一對高聳的乳房,他粗喘著氣,俯下嘴一陣亂吮。
張家少奶奶貞宜又羞又恨,奮力地左右搖擺,用手推開掩在嘴上的大手,用力咬住那粗壯的臂膀。那賊人悶哼一聲,從她的櫻桃小口中拔開自己的手,然後揪緊她的頭髮。
她痛得頭皮發麻,正想扯開喉嚨大喊出聲,小嘴再度被人堵住,骯髒的舌頭探入她口中,她感到難以呼吸,那賊人好像還嫌不夠似地,雙手加緊蹂躪她的嬌軀。突然,他停頓了一下,發出窸窸的聲音,似在解開自己的衣服。貞宜一急,突生一股大力,使勁咬了賊人的嘴唇,手腳胡亂掙扎,竟然讓她的腳踢到對方的胯下,只見那人悶哼一聲地跌下床。
貞宜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還來不及穿好衣服,就扯開喉嚨大喊救命。
那跌到床下的賊人很快又爬起身撲向她,想掩住她的嘴,貞宜及時閃開,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朝房門飛奔,誰知那黑衣人又從身後撲過來,抱住了她。
貞宜一邊掙扎,一邊大喊救命。突然,她見到一片刀光揚起,正驚慌地想閃躲,卻已來不及,那刀已刺入她的喉頭,霎時,她再也發不出聲音。貞宜感覺生命的力量自她體內慢慢流失,她的身子緩緩軟倒在地,最後,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張猙獰的面孔。
她感到絕望和傷心,那不是她想要記憶的臉孔,她真正想要銘刻於心的是她深情的夫婿。
允文,救我……她在心中吶喊,任這最後的一縷思緒消失在逐漸散去的氣息中,而從她頸間噴出來的鮮血,很快地染紅了丈夫親自掛在她頸間的翠玉觀音墜子……
良玉從噩夢中驚醒,雙手抓著頸子,彷彿想堵住夢裡從頸間噴出來的鮮血。她粗喘著,約莫過了兩分鐘以後才冷靜下來。她走進浴室,站在鏡前審視自己蒼白似鬼的容顏,撫了撫胸脯,頹然地坐倒在地板上。
自從有記憶以來,這個噩夢就一直纏著她,每每在她睡得正甜時侵襲她,擾亂她的作息。
她總會夢見一個身著古代服裝的女人被人殺死,而當那把刀刺向夢中女子的喉嚨時,良玉總覺得刀是刺在自己身上般難受,噴出來的鮮血就像是從她的身體裡流出來似的。
良玉甚至可以感覺到夢中人心中的絕望、傷痛和不甘。她似乎有滿腔的愛與恨,然而,瞬間消散的魂魄卻不容她表達出心中的幽怨和情意。她多麼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可是無常的命運豈是她一個小小的女子所能違抗得了的?
是這個原因,所以她才會時時造訪良玉的夢境嗎?她想表達什麼?她不可能要良玉替她報仇吧?畢竟她是個古代人,和良玉相隔不知有幾百年,殺她的兇手只怕也已作古了。那麼,她到底在暗示什麼呢?
良玉為這個夢曾看過精神科醫生,但並沒有任何改善。她也讀過坊間不少心理學書籍,甚至懷疑過那個女人就是她的前生。或許是她前世死得太慘,以致今生仍耿耿於懷,牢記著死前悲慘的那一幕。然而,當她這麼想時,心中的驚恐非但不曾消失,反而加劇。
殺死她的人到底是誰?他為何要殺她?
從她夢中衣衫不整的情形判斷,她似乎先前曾受過凌辱。莫非她是遇到了匪徒,遭人先姦後殺?
這個想法令良玉不寒而慄,站起身打開水龍頭,用水拍了拍臉頰,實在無法相信她前世的命運會是這麼悲慘。
她拿條毛巾擦乾了臉,走出浴室,坐在床沿發呆。
看來她是無法再入睡了,每次作過這個噩夢之後,她總是輾轉難眠,再加上清晨她就得準備到機場去,乾脆別上床,免得睡過頭。
她起身檢查一遍這次旅行所需的證件和行李後,到廚房替自己沖泡了杯咖啡,還烤了一盤鬆餅,在食物的氤氳香氣中等待黎明。
填飽肚子後,她覺得精力再度充沛起來,撥了叫車電話,請出租車司機準時來接她,然後換上襯衫和牛仔褲,重新檢查了一遍門窗,將所有的電器開關拔掉,才推著笨重的行李箱出門。
她搭早班的飛機到香港,再轉機到北京。
此行的目的主要是參觀平津一帶的風景名勝,所以她一到北京,立刻規劃好行程,將大部分的時間花在遊覽紫禁城、頤和園、天壇、北海公園等等古跡名勝上,足足拍了十卷底片還意猶未盡。
良玉在北京足足待了七天,遊遍各處美景,也吃遍北方佳餚,然後才搭乘火車轉往天津。
帶著對北京城的美好回憶,她踏上天津的旅程;卻沒想到也因此展開了她尋找前生的旅途……
當良玉下榻在她所居住的飯店時,突生一種強烈的熟悉感。不可能,她不可能來過這裡啊!她閉上眼睛,靠在客房裡的沙發上,腦海裡竟出現一座宅邸的平面圖。
坐北朝南的華宅、巍峨大門前的兩頭石獅,然後是富麗堂皇的大廳、典雅的姑婆廳、花廳,兩側有帳房、書房,還有掩映在扶疏花樹之間的亭台樓閣,這一切都鮮活地在她腦中浮現。
她甚至可以看見清心樓前蓮花池的水閣上,有一個相貌英俊的男人正坐在梧桐木製的書桌前,專心地吟詩作文。而「她」正站在水閣門口,手上端了一碗剛做好的冰糖燕窩,眼光愛戀地凝望著她心愛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