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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岳盈

  「貴派為海潮蓋的房子附近仍有塊一畝的空地,我也在想在那裡結個草廬而居。」

  「什麼?」別說古振塘意外了,在場的人無不面面相覷,既而無法置信地瞪向呼顏克。

  他卻緩緩一笑,自嘲地解釋道:「人到我這年紀,朋友已不多,更應該把握相聚的日子。令師已然過世,我不想再與海潮分離十八年,只願與她朝夕相伴,看是在令師墳前守墓也好,還是有幸攜手浪跡天涯,都將是此生最大樂事。還請古掌門成全。」

  「這個……」古振塘將眼光遞向秀眉夾緊的海潮,「七師叔?」

  呼顏克的請求令海潮哭笑不得。不是不瞭解他的癡心,但他這個樣子實在是……太明顯了!教她如何面對同輩的師兄和晚輩的師侄?

  「興安派事務還需要呼顏冗多費心,這麼做不好吧。」她委婉地拒絕。

  「海潮,你毋需擔心這點。」他微笑道,明銳的眼中含著露骨的情意,「我已經決定將掌門之位交給阿難,以後將是無事一身輕,無論你到哪去,我都願意追隨。」

  「你……這是何苦!」她的頭好痛,沒想到他會這麼黏人。

  「我說過,我一點都不苦。」那沙啞的聲音裡蘊含著無限情意,令海潮有些慌亂,更糟的是,她不知道該如何使這些慌亂平息下來。

  該答應他嗎?

  她茫然地看向風揚的墓碑,墓碑無語,可呼顏克灼熱的視線卻始終盯在她臉上,堅決地等待她的回答。

  拒絕不了的,她苦澀地想。因為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回報不了他的癡,才更不忍心回絕吧。

  「隨便你。」

  呼顏克差點欣喜地歡呼出聲,幸好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只縱容嘴角的弧度揚高,眼神熾熱而真摯地看向海潮,低聲道:「謝謝你,海潮。」

  又是這句話!海潮無奈地低著頭,沒勇氣承受在場的其他人好奇探詢的眼光。

  呼顏克轉向古振塘,「古掌門,海潮答應了,你應該也不反對吧!當然,這件事我會讓門下弟子去辦,不會麻煩到長白派。」

  「呼顏掌門太客氣了。」古振塘無法拒絕,只好答應下來。

  稍後,回到長白派內,他跟風想柔獨處時,後者忍不住嘀咕道:「大師兄,你不覺得呼顏克變得很奇怪嗎?」

  「豈只奇怪!」古振塘咕噥回道。

  「就是說嘛!還記得爹剛過世時,呼顏克趾高氣揚地來到長白派,一副除了海師叔外,長白派就沒人的樣子。這次和海師叔回來,卻變得溫和有禮,左一句古掌門,右一句古掌門,全沒當初倨傲無禮的樣子。」

  「是因為海師叔吧。」

  「任誰有眼睛都看得出來!」想柔沒好氣地道,「可你不覺得她這樣太過分嗎?就在爹的墳前提出那種事。」

  「什麼事?」古振塘顯然沒師妹想得多。

  「說什麼不想再跟海師叔分離十八年,只願與地朝夕相伴,看是在爹的墳前守墓也好,還是有幸攜手浪跡天涯,都將是此生最大樂事!什麼嘛,這分明是向爹示威!」她憤慨地道。

  」有那麼嚴重嗎?」

  「當然有!海師叔也真是的,為什麼要理那個呼顏克,她不是很愛爹嗎?」

  「想柔,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三師叔去到興安派後,曾經捎回一封信報平安。他回來時,我向他探詢過此行的經過。他告訴我呼顏克為了海師叔痛改前非,將十八年前還是馬賊幫的興安派改造成在鏡泊湖畔安居樂業的良民,並為海師叔建了座蒹葭園。你應該念過詩經的蒹葭篇吧,那園內的一景一物全以詩經裡的詩句為名,他之所以擄走海寧,便是為了要海師叔到興安派看這座蒹葭園。你想想,如果你是海師叔,見到呼顏克以十八年的癡心為你建成的園子,有可能一點感動都沒有嗎?」

  想柔聽得目瞪口呆,小腦袋瓜裡仍然很難想像那副情景,「三師叔真的這麼說嗎?我倒要找海寧問個清楚。對了,你覺不覺得海寧對呼顏克的態度也很親熱,好像一點都不怪他把她給擄走。」

  「三師叔告訴我,海師叔之所以留在興安派做客,便是海寧促成的。」

  「這麼說,我還真的要找海寧問個清楚了!」

  ※※※

  時間過得好快。

  海寧記得初上長白時,還是寒冬剛去,天氣回暖的春季,現在連炎夏都到了尾聲,風起時,可見落花成雪,紛紛墜落,如此季節更迭的快速像極了她這陣子的經歷。

  回到長白有三天了,當夜想柔便纏著海寧秉燭夜談,要她將被呼顏克擄至興安派的經歷說一遍。面對與自己同出一源,因而相似的眉眼,海寧卻只能避重就輕,許多盤據在胸臆間無法排遣的心事終究只能梗在喉頭嚥了回去。

  應該告訴想柔吧?

  可說了又如何?

  但不說,她繼續留在長白就有意思嗎?

  海寧清楚地知道,就連朱長樂都在等她作決定。

  他充滿耐心、體貼的等待,總是讓她窩心,可這樣的耐心、體貼的等待不可能是無限期的。身為遼東王府世子的他,為她離家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遼東王隨時會派人召他回家。她是他的未婚妻,到時有什麼理由不隨他回去?

  心裡雖明白這個道理,但她依然只能歎氣又歎氣,猶豫又猶豫,獨自走在靜寂的院落反覆思量。該去找想柔吧?這意念才掠過她腦中,抬起頭便發現人已來到想柔所住的玲瓏館。

  「海師妹。」爽朗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古振塘從玲瓏館內走出。「你是來找想柔的嗎?她不在屋內。」

  「古師兄。」海寧輕柔地喚道。

  這是她回來後,頭一次有機會和古振塘獨處。

  想起近兩個月前,還曾因單戀他而陷進悲苦的情緒中,如今那分感覺卻隨著喜歡上朱長樂而雲淡風清,她不由得感慨萬千。

  看來還是娘當初說的話對,她對古振塘的感情終究不深,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恢復過來,喜歡上朱長樂。

  「你找想柔有事嗎?」他陪她走出玲瓏館的院落,往師母所住的苔枝綴玉樓而去,心想想柔可能會去那裡。

  「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想找她聊聊。」

  「師妹一個人嗎?那位朱世子沒跟師妹在一起?」古振塘蹙起眉,突然有不好的預惑。

  自從朱長樂來到長白派做客,好幾次他都見到朱長樂將一干女眷逗得哈哈大笑,想柔也在其中之一。

  「我有點頭痛,睡了一下午覺,醒來後,連阿麗都不曉得跑哪裡去,更別提遇到阿樂了。」

  「現在頭還痛嗎?」他關切地問。

  「不礙事了。」她淺淺一笑,「對了,大師伯母近來的情形可安好?回來後,我還沒拜見她呢。」

  「還不是老樣子。」古振塘苦笑,「她的記憶回到以前的時光,不過這樣也好,師母要是清醒過來,知道自己誤殺了師父,一定會痛不逾生。」

  「是呀。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幸福多了。」

  聽出海寧的話若有深意,古振塘疑問地挑高一邊的眉毛,海寧卻不欲與他深談,連忙轉移話題。

  「之前我聽想柔提起,古師兄與儒劍玉侯關長風訂下了中秋之約,要再度切磋武藝。現下都快入秋了,古師兄似乎沒有進關的打算。」

  「先師突然謝世,讓我措手不及,月前已遣人送了信給關長風,將中秋之約改到明年。」

  「這樣呀。」聽到這裡,海寧心中一動,澄亮的眼眸裡生出一抹嚮往。「久仰儒劍玉侯有關內年輕一輩第一高手之稱,真想一見他的丰采。」

  「海師妹要是有興致,到時候可與我們同行,正好跟想柔做伴。」

  「可以嗎?」海寧眼中迸射出欣喜的光芒。

  「當然可以,只要海師妹方便。」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先得問一下朱長樂,但海寧有自信能說服他。

  兩人閒聊間,來到苔枝綴玉樓所在的院落,還未及踏入,便聽見人語喧嘩,其中有著想柔和朱長樂的聲音。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腳步,遠遠地便看見想柔、朱長樂、阿麗及在苔枝綴王樓伺候的小丫鬟小玉圍坐在涼亭裡。

  「……要看我手相可以,但不能說那些我已經知道的。」想柔將一雙欺霜賽雪般的小手遞過去,刁難地瞅著朱長樂。

  「好,我就說一些你不知道的。」朱長樂胸有成竹地回答,拉著她的指尖來到眼前,唸唸有詞道:「你成人以後的運道都不錯,一生順遂,夫君雖稍嫌古板木訥,但還……」

  「世子,想柔小姐與古掌門是未婚夫妻,將來當然是要嫁給他,你這個說法也是她已經知道的事喔。」阿麗提醒他。

  「沒錯。」想柔笑笑地點頭附和。

  「我又還沒說完,你們別急嘛!」朱長樂自她們一眼、「我接下來要講的是,風姑娘不但嫁得不錯,一生還能得到姐姐和姐夫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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