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笑話本來就很好笑,是你不懂得欣賞!」他惱怒的朝她逼近。
「才不好笑!你吹牛。」小女孩不甘示弱地瞪圓眼。
「我沒吹牛!是你不會聽。」
「是你講得不好笑,還怪我不會聽,壞蛋!」
「我不是壞蛋,明明就是你……」他表情猙獰的俯身向她。
小女孩張了張嘴,彷彿想反駁,卻突然「哇」的哭出聲,閃過他奔進正從跨院外進來的胖婦人懷裡,哭訴道:「奶娘,他欺負我。他自己說的笑話不好笑,還怪我!嗚……我好可憐喔。」
「不可憐,不可憐喔。告訴奶娘是誰欺負你?」
一手還拿著點心籃的胖婦人,邊心疼地安慰小主人,邊打量不遠處的陌生小孩,見他一身華服,神情頗有些威儀,不敢小覷對方,亂開口罵人。
「就是他!」小女孩指向朱長樂。
「我、沒、有、欺、負、人!」聽到小女孩的話,又接觸到胖婦人遞過來的責備眼光,他立刻咬牙切當地為自己辯解。
「你明明有!還用想吃人的眼光瞪我,嗚……我好怕喔……」
見她邊哭訴,邊在奶娘懷裡朝他做鬼臉,偏偏奶娘沒看到她頑皮的模樣,只聽到她的哭聲,原本該是慈祥的臉容此時對朱長樂板起不認同的嚴厲表情,氣得朱長樂小小的胸口幾乎要爆炸。
從來沒受過這種委屈,他感到頭暈目眩了起來,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我才沒有,你不要聽她亂講!」他氣急敗壞地否認。
「嗚……奶娘,你看他就是這麼凶!」
「我沒有凶,我……」越想為自己辯解,反而讓自己越顯得有罪,朱長樂登時覺得自己好無助,胸中悶鬱的一股熱氣直衝向眼眶。
「世子,世子……」
就在他悲痛得快要阻止不了淚水沖出時,一道熟悉又溫柔的聲音焦急地傳過來,他急急地回應:「福蘭,我在這裡,你快來呀!」
聽到小主人的召唉,福蘭很快尋了過來。有了奧援之後,朱長樂頓時膽氣一壯,拉著福蘭低低的訴起自己的委屈。
「福蘭,我跟你說……」
「嗚嗚……奶娘,他欺負我……」
小小的庭院登時因兩個小人兒爭相控訴對方、為自己辯白而顯得吵吵鬧鬧,兩名大人邊低聲安撫懷中的小主人,邊估量著對方身份地在空中交換一個又一個眼神。
「……你快告訴她們,我說的笑話很好笑,而且沒有欺負人!」朱長樂霸氣地對福蘭下命令。
「還說自己沒欺負人,明明就是一副凶霸惡劣的土匪模樣。嗚……人家好伯喔。」
「我才沒有凶,也不是土匪,你不要亂講話!」他大聲地為自己辯解。可惡的臭丫頭,明明臉上沒有害怕的樣子,還直說自己怕,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你有凶……」
「我沒……」
「你有!」
「我沒……」
福蘭和奶娘面面相覷,臉上不約而同浮現出無法置信的驚愕,並在心裡納悶,向來很有教養的小主人怎會在今日這樣反常,不顧身份地跟人吵架。尤其對方不知是什麼身份,自己該不該幫忙吵呢?
越想越是頭疼,兩人不分前後地揉起額角。
就在這時候,擔心福蘭找不到朱長樂的遼東王妃假借想到海府花園散步,實際上是為了要尋回兒子,偕同夫婿及海家夫婦循聲而來。
兩個小孩一見到自己的父母,各自哇的投奔進母親懷抱,哀哀低訴起自身遭到的委屈。
忙亂地聽完小孩的哭訴,又詢問了福蘭和奶娘後,兩家父母面面相覷,看著在母親懷裡極盡能事地撒嬌的孩兒,臉上佈滿好氣又好笑的神情。
「寧兒,爹不是教過你要對人有禮貌嗎?不過是隻鳥,飛了就飛了,你為了這件小事跟世子吵起來,太不應該!」小女孩的父親海濤板起臉孔訓著愛女。
「嗚……爹壞壞,幫人欺負寧兒……明明就是他講的笑話不好聽,又好凶……嗚,人家又不是單為了黃金鳥跟他吵,爹都不弄清楚……」小女孩縮在母親懷裡泣訴,一張小臉籠罩在煙雨濛濛的幽怨裡。
「寧兒!」海濤既感心疼又覺得頭痛,不由得搖頭苦笑。
女兒一向伶俐聰明,只是沒料到在哭得這麼傷心時,還能條理分明地跟他爭論。唉,這孩子要是生成男孩,足以顯揚家聲,女兒就……也不錯啦,至少是讓人疼入心,即使有些淘氣,還是捨不得責備,就像她……
想起那個人,一抹惴惴掩上心頭,海濤往正注視著愛女的遼東王看去,急忙地拱手致歉。
「王爺、王妃,小女無狀,教兩位見笑了。」
「濤兄太客氣了。」遼東王堅毅的嘴角微掀,視線從小女孩臉上轉向莫逆。「這件事是小兒不對,唐突了令千金。」
「王爺這麼說,是羞煞我們夫婦了。」
「若要羞,也是本王和王妃該羞。小兒比起令千金年長,再怎麼說也該讓著她,況且這事還是他不對在先。」說到這裡,遼東王一雙虎目朝縮在王妃懷裡撒嬌的朱長樂瞧去,冷峻的眼神叮把兒子能嚇得發抖,引來妻子不滿的嗔視。
他眼皮一抖,裝作沒看見,威嚴地對兒子道:「長樂,去跟世妹道歉。」
「我我……」朱長樂緊攀住母親,儘管對父親的威嚴懷有懼意,但想到小女孩的故意陷害,便不情願屈服。
「什麼我我!快去!」遼東王臉色一沉。
「王爺,這不是折煞小女嗎?」海濤不願為此小事讓朱長樂受罰,連忙打圓場。「依我看,不過是孩子的爭吵,沒必要道歉來道歉去。」
「不!長樂雖小,但該為自己的錯負責。」遼東王向來是嚴以律己,對兒子的管教更是不打折扣。
「那麼我也要好好教訓寧兒,這件事她同樣有不對的地方。」
「那不一樣。女兒是教人疼的,跟兒子不同。再說,她都哭得快岔氣了,濤兄還忍心責罰她嗎?」
「我是不忍心。但如果王爺要責備世子,為了公平起見,寧兒自然得受罰。」
「濤兄這不是為難本王嗎?」遼東王對好友的堅持回以無可奈何的苦笑,視線轉向正從母親懷裡探出頭,以一雙慧黠、精靈的美眸好奇地看著他的小女孩。
「你叫寧兒是嗎?」向來嚴峻的嘴角慷慨地對海寧揚起,遼東王銳氣的眼眸浮現出一抹慈和,黝黑的大手朝她招了招。
小女孩海寧猶豫地點了點頭,在看了看父親和母親,得到兩人眼中的鼓勵後,便對連父母都要態度恭敬地應對的威風王爺甜甜一笑,還不畏生地應其召喚,投進寬大、魁梧的胸懷。
遼東王將她抱起,溫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殘淚,心疼地問:「還傷心嗎?這件事是長樂哥哥不對,王爺伯伯代替他向你道歉,寧兒不能再哭了,不然把一雙漂亮的眼睛哭紅了,可會像小白兔的。」
「嗯。」她乖巧地回應。
另一方面,朱長樂覺得自己真的是有夠可憐了!王爺父親不幫他也就算了,還一徑地對那臭丫頭好!
嗚……他真的是好可憐,眼中熱氣不斷往上冒,洶湧成灼熱的泉流。
高高在上的大人全沒理會他脆弱心靈裡的委屈,虎目裡正盈滿著溫柔的情愫。眼前這個可愛的小女孩那似曾相識的容顏,勾起了隱沒在記憶深處裡的往事。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抱過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呀,她蜂蜜般甜郁的天真笑靨令他冰冷的心房感覺到溫暖。
曾經,以為可以擁有那笑,藉著那笑語溫存的主人,體會到生命的奇妙及快樂,但那笑卻被病魔給奪去,隨著那副孱弱的身軀消逝,自此淡成傷心的往事,一顆心再次跌進冰冷的世界。直到他再遇到另一朵解語花,心頭的冰被更為嬌媚的笑容所融化,也被她的溫柔完全佔據心思,很久都沒再想起那張被遺忘的臉了。
但現在,看到小女孩,他重新想起。
思緒閃電般的閃過遼東王腦中,注視著懷抱裡的小女孩,一個奇異的想法陡然冒出,使得深沉的虎目燦起愉悅的光芒。
「濤兄,寧兒還未許人吧?」
海濤誓覺了起來,暗暗希望千萬不要是那回事,勉強撐出笑容回答,「孩子不過四歲,所以……」
「那就是沒有。」遼東王直率地打斷他,直視向他靈魂深處的大眼裡有抹懇求。「把寧幾許給遼東王府吧。先替兩人訂下婚事,等長樂滿二十歲,再為他們完婚。」
「啊?」
很自然的認為好友必然是欣然同意,遼東王心滿意足地瞧了瞧從妻子懷中探頭出來的愛子,對他還掛著兩行淚漬的清秀臉容頗不以為然,眉頭微微蹙起,但在轉向手上的海寧時,眉眼間的不悅已轉為笑意。
「寧兒,長樂哥哥惹你生氣很不乖,我們罰他一輩子逗你開心,說笑話給你聽,好不好?」
「他說的笑話不好笑。」
海寧縮起小臉,不樂意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