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感到喉頭湧上一陣酸楚,不勝欷吁地歎氣道:「沒想到像他這種天之驕子,會是個連婚姻都無法自主的可憐蟲。」
衛景桓?可憐蟲?
玫璇像聽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似的,眼睛眨呀眨的。實在很難將這兩個名詞畫上等號呀!
「仙仙,你實在是……」同情心太過氾濫了,竟連衛景桓都同情下去!不過那些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卻因眼角餘光掃瞄到朝兩人接近的挺拔身影而閉上嘴巴,眼中升起戒備。
「兩位美麗的小姐,午安。我可以打擾嗎?」
那是名有著孩子氣笑容的俊美男子,神采飛揚的眉目依稀在哪裡見過,仙仙狐疑地瞅視對方。
「你是誰呀?」別以為自己是帥哥,就可以隨便搭訕!玫璇是不吃那套的,語氣不客氣了起來。
「在下衛景翰,是今天壽宴上的男配角,特來招待兩位。」他語帶詼諧。
玫璇不由得莞爾,和仙仙交換了個瞭然的眼神,怪不得她們會覺得這人面熟,原來他也是衛家人。從他的名字可以判斷出,他應該是衛景桓的堂弟。
「你的說法倒挺有趣的。」玫璇玩味地道,「說自己是男配角,還說要招待我們。拜託,滿屋子都是人,你這位堂堂的衛家少爺怎會有閒、有興致來招呼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第一,我本來就是男配角。」他笑眸裡藏著一抹犀利。「今天的主角是爺爺和堂哥,我只有當配角的份。第二,之前爺爺就依老中青三代給我們分配好任務了。老一輩由叔公負責款待。中輩則交給父字輩的招呼。年輕一代的,為相親而來的名媛全是堂哥的責任範圍,其他的貴賓才輪到我們堂兄弟出面。但像兩位這樣美麗的小姐一旦落單,就要看我們兄弟誰的運氣好。幸好在下眼尖,一注意到兩位小姐身邊沒有護花使者出現,便搶先一步過來了。對了,還未請教兩位小姐是?」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又顯然沒有惡意,玫璇恢復爽朗的天性,毫不忸怩地回答,「我叫宮玫璇,這位是我表妹唐仙仙。」
「原來是宮小姐和唐小姐,你們不僅名字美,人美,還很特別喔。」
「哪裡特別?」玫璇好奇地問。
「特別在於不往人多的地方擠。」他幽默地說,頓了一下要求道:「我可以坐嗎?」
玫璇挑高一眉,以眼神示意他隨意,並催促他往下道。
衛景翰落坐後,富含深意地接著說:「大家是心照不宣,今日駕臨寒舍的名媛們,明的是來向我祖父祝壽,事實上是要跟堂哥相親。兩位卻表現得志不在此,讓我好生納悶。」
玫璇聞言噗哧一笑,誇張地道:「我們是不想為了條黃金魚,放棄整水池的魚呀。」
「什麼意思?」
「衛景桓只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安慰獎卻是滿廳皆是。」
「我?安慰獎?」衛景翰一頭露水。
「我媽說,即使衛景桓看不上我們,還有滿屋子的青年才俊任我們挑選。衛景桓算是大獎,你這樣的青年才俊不就是安慰獎了?」
「呵呵,有意思。」衛景翰對玫璇機智的話深深折服,眼中有著讚歎。
仙仙見他們言語投機,臉上掛著淺淺笑意。
說不定能像舅媽說的,玫璇會在衛家的壽宴裡,遇到好對象呢!
從化妝室回到大廳,玫璇和衛景翰都不在座位上,仙仙等了許久,兩人仍未回來,她不想一個人獨坐引人注目,拿了瓶礦泉水走到廳外。
兒童嬉鬧的聲音自露台右前方傳來,不遠處的草坪上有一群孩童在嬉戲,仙仙想起玫璇說衛景桓有個私生子,不曉得那個孩子今天有沒有來,會不會就在那群孩子中。
但隨即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無聊,像亟欲甩脫什麼煩惱似的,她旋身往另一個方向步下階梯,穿過數個修剪成圓球狀的灌木叢,來到一座庭園。
園中有假山流水,清幽的景致與遠方的青翠山巒連成一片。仙仙一邊在心裡讚歎,一邊加快腳步來到池邊,滿池肥碩的錦鯉看得她眼花撩亂。
宮家也有錦鯉池,但比起這裡是小巫見大巫。
更美好的是,如詩如畫的景致只有她一人獨賞,或許是午後的陽光熾烈了些,大部分的客人選擇留在屋內,除了那些待不住屋裡的孩子外,大概沒人想要到屋外曬太陽。
其實這裡不乏樹蔭遮陽,又有陣陣輕風從繁花競開的林木間吹來,帶來一股清新的植物香息,還有座凸出於池面的涼亭,坐在裡面餵魚應該是件挺愜意的事,可惜她手上沒有魚餌。
那又如何?
雖沒有魚餌餵魚,隨身攜帶的香奈兒皮包裡,有筆記本和鉛筆,縱然無法享有餵魚的樂趣,她可以畫幾張素描,打發時間。
想到便做,仙仙在涼亭內坐了下來,臀下的溫潤清涼來自原木製的椅面,她將翻開到空白頁的筆記本放到同樣材質的桌面上,眼光環繞了一遍週遭的美景,落向一池的錦鯉。
大大小小、五色繽紛的錦鯉群游過她的視線,仙仙握住鉛筆,卻無法像以往一樣很快捕捉到錦鯉的神韻。她懊惱地隨便畫了些線條,直到一尾碩大的黑色錦鯉自池底游了過來。
它的身體曲線圓潤飽滿,遲緩擺動的姿態極其慵懶,不理會身邊來來去去的魚群,只是優閒地游動。
但仙仙毫不懷疑若此刻有人丟下一把魚餌,這尾看起來懶洋洋的魚兒絕對會在瞬間活躍起來,動如脫兔般地搶贏它的同伴。
好像某個人,看起來像顆天生便能吸引眾人繞著他轉的恆星,只需用一雙熾熱如火的眼眸便足以照得人心慌意亂。但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在下一秒鐘擒住看上的獵物,任他戲耍。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輕顫起來,不是因為寒意,而是下意識地察覺到某種危險接近。
仙仙知道這種感覺很荒謬,週遭的環境靜謐無害,哪裡會有危險來著!
難道那尾黑色的錦鯉會幻化成魔鬼抓她進水裡嗎?
這個想法太可笑了!然而,自內心深處源源不絕湧出的驚慌是那麼真實,令人無法否決,也逃避不了,她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成了某種生物狩獵的目標,心房跟著緊縮。
就在她慌得想收拾東西逃走時,仙仙的目光不經意地落向桌上的筆記本,看到一雙閃爍著掠奪光芒的眼睛從紙上瞪視著她。
她啞然失笑,原來是她畫出來的眼睛在瞪她,自己竟為此而窮緊張!但接著困惑地蹙起秀眉,她是什麼時候畫出這雙眼睛來?還有這寬闊的前庭,及鑲嵌在修長的臉盤上的五官?
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急促了起來,她明明想畫的是錦鯉,沒道理畫出來的是衛景桓呀!
她與他只匆匆見過兩次,根本沒機會仔細打量過他的長相,怎能畫出那張鷹翼展飛的眉宇,那飽滿高聳的天庭,那驕傲、挺立的鼻樑,還有他引人無限遐思、口角邊微露出嘲弄笑意的豐滿雙唇?
甚至他方正下巴處性感的鬍渣,他長短適中的黑髮,她都畫得細膩分明。更別提那雙害她產生被害妄想的俊眸,驚人的熱力與璀璨耀眼的光芒幾乎要從紙面上燒起來。
最沒道理的是,即使領悟到一切全是自己的錯覺,仙仙體內的每一根神經並沒有因此而放鬆,背部因緊張而僵硬,感覺到一股熱力逼近,鼻間甚至聞嗅到爽洌的男性氣息,呼吸跟著一窒。
她是不是病了?仙仙慌得厲害,不然怎會有這些奇奇怪怪的幻覺?
「你抓到我的神韻了!」
自頭上灑落下來的聲音儘管輕柔悅耳,聽在仙仙耳裡,卻直如閃電打雷。
她不敢置信地瞪視著按向桌面的男性手掌,修長黝黑的肌理蓄積著讓人無法忽略的力量,細長的黑色毛髮覆在臉上,她眨眨眼,仍然在,不是幻覺。
「沒想到你不僅有雙美麗的手,還很有才華。」
伴隨著濃濁的呼吸聲音繼續灑落,仙仙感到手上一麻,他黝黑的手掌已握住她顫抖的小手,酥麻的電流竄過全身,她激烈地想甩開握住她的男性手掌,卻無法動彈,只能驚疑地往右方抬起眼光,對上一雙燃燒的眼睛。
「你……」
驚喘的聲音裡混雜著滿滿的難以置信與質疑,使得凝視著她的那雙眼燦起一抹興味,男性的嘴角往兩旁滑開成一朵自信又無賴的笑容。
「就是我。」
第三章
掌握下的手又白又小,珍珠色澤的指甲純白無垢,修剪得平整,不像時下的千金小姐、社交名媛留著的長長指甲,不是塗滿鮮艷的色彩,便是彩繪,極盡花巧之能事。
她的指甲很……樸實,清雅秀氣的指頭適合含進口中品嚐。
如受蠱惑地,他舉起她的手,嘴唇同時俯下,感覺到她的顫抖,聽見她緊張的吸氣聲。
「別……」
她軟弱的哀求低微如蚊鳴,絲毫不露地傳進他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