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好啊……"想到苕萸的好手藝,阿姨忙不迭地直點頭,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這裡就麻煩阿姨了。媽,我先回去了。"
"嗯。"
不知為何,苕萸總覺得母親好像有什麼話想對她說。這幾天都是這樣,兩人獨處時,母親看她的眼神明明像有千言萬語要說,最後卻只是歎了口氣,嘴巴閉得緊緊的。
搞不清楚她究竟有什麼心事,苕萸索性不多想,先繞到菜市場買好中餐需要用到的食材,回家後首先把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裡清洗,接著煮糙米粥、切洗食材,再利用煮粥的空檔回房間整理好要帶去醫院的物品。
忙完這些,粥也煮熟了。苕萸起油鍋,爆香紅蔥頭、蝦米後,將絲瓜糙米粥所需用到的其他材料加進去炒熟,放進煮熟的糙米粥中,加鹽調味,重新煮開。
再來是給母親當點心吃的苦瓜丸湯,這道具有排毒療效的湯晶得將做好的苦瓜丸蒸十分鐘,加水及調味料以小火煮三十分鐘,比較費工。然後是子芋雞塊、柳松雙脆,和五柳魚排三道菜。等她忙完這些,都過了十一點,將做好的萊分別放進保溫盒裡,才到後陽台把洗好的衣服晾上,門鈴就響了起來。
苕萸納悶這時候會是誰來,打開裡門往外瞧,看見池道全站在門外。
她有幾秒鐘的不知所措,隨即釋然。
自從知道池道全喜歡的是姊姊苕蓉後,兩人就沒再獨處過,但因為他是姊姊的男朋友,偶爾還是會照上面。不過苕萸盡量避免跟他接觸,許是失戀的傷痕太深太痛了,讓她無法面對他,但此刻……
她看進那雙依然那麼好看的眼眸裡,深邃的眸子仍然流露出熾熱的情感,叫人一不小心便墜人其中,以為他對你真有什麼意思,但其實,就算是個八十歲的奶奶他也是用相同的眼神看待。他是天生的桃花眼,有著紳士般溫柔親切的個性,對女人和小孩格外具耐心,你以為自己在他心裡是特別的,其實是自己想太多。
苕萸花了好些時間才想通這個道理,池道全不是故意欺騙她,他只是……
"池大哥,你怎麼來了?"她打開門,迎他進來。
"我打電話到病房,阿姨說你回家拿東西,我就想順便過來載你,幸好你還沒出門。"道全鬆了口氣,以為苕萸不會讓他進門。
"你不用上班嗎?還是國內的治安什麼時候良好到都沒有案件讓法官審理了?"
道全退役後,考上司法人員特考,目前在地方法院擔任法官一職,苕萸才會開玩笑地這麼說。
她輕鬆的語氣卻讓道全受寵若驚,以往兩人在何家碰到面,苕萸總是刻意避著他,彷彿兩人之間有道楚河漢界不許他逾越,與今日的俏皮迥然不同,這給了他勇氣。
"我今天排休。"他謹慎地注視著她,"苕萸,可以跟你談談嗎?"
她早就猜到他不可能專程為了順便載她去醫院而來,但他混合著小心翼翼的嚴肅神情仍令她感到意外。他想跟她談什麼?苕萸納悶。
"好呀。"她請他列客廳稍坐,端了杯開水給他,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我煮了鍋稀飯,還有些菜,準備送到醫院。雖然有保溫鍋跟保溫盒,菜放太久還是會不好吃的,得快點送去才好。"
聽出她的暗示,道全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喉嚨後說:"我不會耽擱太久。"
"你說吧。"
"苕萸……"他猶豫著,雖然在腦子裡排練過好幾次開場白,真正要講時,仍有種捉不到頭緒的感覺。會不會是因為事情進行得太順利了?本來以為苕萸很可能會拒絕跟他談的。他穩了穩心神,試探道:"你覺不覺得苕蓉變了?"
"變了?"她想不出姊姊哪裡有變。兩姊妹近年來並不是太親密,只要苕蓉不是突然來個大轉變,她不太可能看出采。,
"跟我在一起時,常常心不在焉,而且打瞌睡,好像我讓她很無聊。"他絮絮叨叨的埋怨著。
"你想多了。你知道檢察官的工作有多忙,姊姊近來的精神是不太好。"
"你有沒有聽說……誰在追她?"
男性嗓音裡隱藏不住的焦急和緊繃,讓苕萸瞪大眼,像是沒想到他這樣的天之驕子,跟苕蓉又談了好幾年的戀愛,會擔心這個。
她聳聳肩,語氣輕快地回答:"姊不是一直有人追嗎?你當兵時都不怕姊跑了,現在擔心這個問題不嫌多餘?安啦,你是爸中意的乘龍佳婿,姊不會喜歡別人的。"
"可是我聽說最近有不少花送到地檢處。"
"我也聽說法院裡有不少女同事仰慕你,姊都不擔心你變心了……"
"她跟你說擔心我變心?"道全緊張了起來。"我不會變的。從第一眼看到苕蓉,我就知道她是我今生唯一的新娘。倒是苕蓉……我跟她求過好幾次婚了,她一直不肯點頭,你知道什麼原因嗎?"
不知為何,她覺得道全最後一句話有點明知故問的味道。顯然,他心裡已先設定好答案,那幹嘛問她呀?
苕萸攤攤手,"我不知道。她甚至沒告訴過我,你向她求婚的事。"
"那是因為……"他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像是在掙扎該不該說。最後,顯然某一方贏了,一抹痛下決心的堅毅浮現。"苕蓉擔心會傷害到你。"
"傷害到我?"他求婚干她什麼事?
道全誤會了她臉上的愕然是其他意思,語音沉痛地說:"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怎麼會冒出這句話?她頓時有種跟不上他快速轉換話題的荒謬感。
"池大哥,你沒有需要我原諒的事吧?"她狐疑地問。
"你這麼說,就是不原諒我了?"道全眼中盈滿深痛的悲情,"我以為都三年了……"
"你誤會了。"苕萸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回事呀。"我的意思是,你沒有對不起我,當然無所謂原不原諒了。"
"這樣嗎?"他擺明難以置信,"那為何你這些年總是避著我?"
被人抓包了,但苕萸還是決定裝傻。"有嗎?"
"有的。"道全斬釘截鐵地說,"你搬離家裡,也是為了避開我,對不對?"
苕萸沒有立刻回答,瞅著他深情的眼眸,心裡歎氣。
就是這雙眼害死人,明明無意,卻勾得人想入非非。
"池大哥,我要勸你一件事。"
"什麼?"
"沒事別用那種眼神看人。"見他張著嘴,表情困惑,她進一步說明。"你是天生的桃花眼,平常已經是恁是無情也動人了,還直勾勾地瞅著人不放,很容易引來無知少女的自作多情。以前就是這樣子,現在當了法官,要是這毛病再不敢掉,我擔心連被告都會被你電到。"
他瞠目結舌,無法決定她是在稱讚他,還是諷刺他,久久才回過神,歎氣道:"你果然還是怪我的。" 有人這麼喜歡被人怪呀! 苕萸嘖嘖稱奇,決定從善如流,轉換語氣道:"好吧,我是有點怪你。怪你喜歡的人是姊姊,卻不對我明說。怪你利用我接近姊姊……"
"苕萸,你這麼說不公平,我從來就沒有利用你的意思!"道全激烈地為自己辯白。
"但你不能否認,是因為我是何苕蓉的妹妹,才對我特別照顧吧?"她寒澈清冷的目光瞅得他無言以對。
"或許在註冊那天,你是基於愛護學弟妹的友愛之心。熱誠地帶領迷路的我辦理相關手續。或許我們在淡水不期而遇時,你是因為盛情難卻,才接受我的招待,跟我回家。可是你無法否認,當你在我家看到姊姊,知道我就是你尋直以來偷偷愛慕著的何苕蓉的妹妹時,你不但沒有對我明說你對姊姊的愛意,還將錯就錯地讓我以為你喜歡我,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邀你到家裡,好接近姊姊,而且是長達三年,我不相信你會找不到機會跟我坦白。"
他被責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方苦笑地回答:"我承認自己昏了頭,沒想到太多,可是我無意傷害你。"
"縱然是無意,我還是受到傷害了。"雖然是這麼感慨,但回想起當年的事時,她卻一點傷心都感覺不到,而是局外人看戲般的淡然。
那一天,道全以要準備博士論文需要的資料為借口,拒絕她的邀約,她卻在路上看見他牽著姊姊的手。
憤怒迷惑了她的理智,她立即上前質問,得到的卻是--我從來只當你是妹妹!
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打擊她了,她喜歡三年的人,竟然只當她是妹妹!這是老天跟她開的玩笑嗎?傷心欲絕的她,不理姊姊苕蓉的呼喚,拔腿就跑,跑到沒力氣就用走的,最後走進了酒吧,在那裡遇到鳳荃,人生自此改變。
"對不起,如果傷害到你,我很抱歉。可是苕萸,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並不是有意……"他懊惱地想打自己一巴掌,為自己竟然傷害了一顆純真少女的心而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