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苕萸說得沒錯,你爸爸可喜歡喝這茶呢。"梁母邊戒懼地瞄著客廳通往主臥室的走廊口,嘴巴邊跟著附和。
梁父一回家便進房洗澡,但心裡有鬼的梁母還是很擔心老公會突然跑出來聽見他們的談話。
尤其事關單芙蝶……不對!梁母腦中警鐘大作。
鳳岳說單芙蝶回來了,鳳荃去陪她,為什麼苕萸沒有反應?她臉上流露出慣常的嫻靜、甜美,看不出來有一絲哀怨憎恨。
這是怎麼回事?
梁母懷疑的眼光輪流在鳳岳和苕萸臉上打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正在嗤嗤作響,彷彿會觸電般,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掠過她腦海,粱母驚愕得下巴頰差點掉下來。
不會吧?
怎麼可能?
但如果是……
她開心得想要跳起來大叫,可是這個發現實在是太叫她意外了,讓她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抑或是不相信兒子會有這種魅力?
她瞪視著鳳岳,像是現在才發現他很不一樣。
前衛的髮型,時髦、鮮艷的套裝,跟他向來的服裝品味大不相同,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鳳荃的傑作。儘管如此,鳳岳有可能因為裝扮不同,魅力便增強百倍,一夜之間擄獲苕萸的芳心,讓她絲毫不因鳳荃擁抱舊情人而傷心生氣? 無法從那張氣定神閒的臉龐窺出任何端倪,梁母心頭的問號越長越大,只好將目標轉向苕萸。 後者被看得不好意思,柔頰浮上淡淡的紅暈,兩扇羽睫羞怯地垂下,不安地煽動著。
"苕萸乖,告訴梁媽媽是怎麼回事?"她以老祖母哄誘小孫女般的慈祥聲音詢問。
"梁媽媽……"小嘴輕聲哼叫,苕萸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都說了嗎?還問苕萸幹嘛?"老媽的伎倆,鳳岳哪裡會不知道,立即出聲護衛佳人。
"咦,有問題。" "您別胡思亂想,況且現在也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他懶得多費唇舌,眼光故意溜往母親所擔心的方向。 梁母領會其意;但仍有些不放心。
"可是……"
"明天我會安排大家面對面地說個清楚,到時候您就明白了。"
"明天?"那不是天亮以後的事嗎?對她這種急性子的人,實在是種折磨。
"嗯,讓芙蝶-直住在飯店也不是辦法。"鳳岳深思道。 "芙蝶住在飯店?"
"是呀,單家的人都移居美國了,她一個人回來應該是住飯店吧。"
"你是說……"單芙蝶住飯店,跟她所關心的事有啥關係? "明天吧,到時候您想問什麼,都有專人為您解答。現在……苕萸也累了,何不讓她回房休息?" "那……梁媽媽晚安。"在鳳岳示意下,苕萸趕緊起身告退。
"我也要回房洗澡,不陪媽了。"鳳岳不給母親挽留的機會,尾隨苕萸上樓。
"我都還沒……問清楚呢……"最後的幾個宇是含在嘴裡念給自己聽的。兒子和苕萸好像腳上裝了風火輪似的,走的比飛的還快。
她搖搖頭,"明天……唉,這些年輕人都不知道什麼叫今日事今日畢嗎?"
看來她今晚又睡不好了。
* * *
瞞著一家之主召開的會議,在自宅客廳秘密展開。
看見女兒親熱地摟著芙蝶走到她對面坐下,兒子則繞著一派賢淑地指揮管家將準備好的茶點端出來的苕萸打轉,梁母心裡的問號迅速膨脹了起來。
"現在是怎麼回事?我是越看越糊塗了……"她歎氣道。
昨夜枕上胡亂夢一場,害得她今晨起床時,仍如墜五里霧地,差點把衣櫥門當成浴室門打開。
"媽本來就是老糊塗!"鳳荃嘻皮笑臉地說,引來母親不悅的怒視。
"鳳荃,你別這麼說。梁媽媽會糊塗,還不是你害的。"苕萸提醒她。
"好嘛。"為了薄荷冰沙,鳳荃只好忍氣吞聲,但等到從苕萸手上拿到清涼飲料,她又故態復萌,笑嘻嘻地說:"我也沒說錯。媽如果不是老糊塗,怎會到現在還說自己越看越糊塗?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很明顯?"粱母從鼻孔裡哼出她的不以為然。"請原諒我老太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你玩的把戲喔。"
"我看媽是裝糊塗!"鳳荃抬槓道,"明明都看見芙蝶了。"
"關芙蝶什麼事?"梁母皺起眉,不放心地瞄了一眼神情安詳的苕荑。
"她回來了呀,回到我身邊了!"鳳荃快樂地說。
"苕萸怎麼辦?"梁母眼裡有抹銳利,"你把苕萸置於何地?"
鳳荃翻翻白眼,還來不及辯駁,就聽見無端捲進是非中心的乖乖女著急地解釋。
"梁媽媽,您誤會了,我跟鳳荃不是您想的那樣。"
"就是嘛,我可不是您所痛恨的那種人人喊打的薄情郎、負心人喔。"鳳荃捧著心,誇張地說。
"我明明看見……"說到一半便噤了聲,梁母機警地望向芙蝶,後者綻出一抹優雅、不在意的淺笑。
"鳳岳昨晚都說了,鳳荃和苕萸也做了解釋,伯母真的是誤會了。但這都怪鳳荃,如果不是她那麼愛鬧;也不至於讓您產生這樣的誤解,"
得體的一番話聽得梁母渾身舒爽,但眼裡仍有疑惑。 "你是說,鳳荃強抱住苕萸索吻,並不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
"嗯。"
"芙蝶說得沒錯。"鳳岳點頭附和,溫柔的眸光似水般地漫向苕萸。"全都是鳳荃開的玩笑,她和苕萸不是情人的關係。"
粱母聞言,心上的大石總算能放下,狠狠瞪著鳳荃。
"你這次鬧得太過分了!害得你老媽失眠了好幾夜,還緊張地飛到美國找鳳岳商量,真是欠打!"
"人家怎麼知道媽會這麼大驚小怪嘛!"她扮了個鬼臉。
"什麼我大驚小怪?還不是擔心苕萸單純,會被你騙了。"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囑。"鳳荃嘟嘴埋怨,眼光溜向鳳岳。"有個人明明說您是因為擔心我會被苕萸拋棄;再度失戀,才會那麼著急地找他商量的。"
"拋棄"兩字令粱母敏感地蹙起肩;投給芙蝶一個怨懟的眼神,後者心虛地低下頭。
"這也是我顧慮的原因之一。前車之鑒猶未遠;媽不希望你重蹈覆轍。"梁母轉向女兒道。
"伯母,我……"芙蝶欲言又止。
"芙蝶,伯母不是想要苛責你。"梁母眼神溫和地望著她。"該怎麼說呢?雖然當時的情況·……我不是很能接受,可是你一走了之,讓鳳荃吃足了苦頭。"
"我知道……"
"我實在無法放心,要是你現在又……"
"媽,您別說了,芙蝶當年會離開,也是逼不得已。"鳳荃不忍愛人受到責難,著急地為她辯護。
"鳳荃,你讓伯母說。"芙蝶臉上有抹堅強的笑容。"伯母責備得對,我的確是不該不告而別,但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爸媽是那麼反應,梁伯伯又住進醫院,我擔心鳳荃會跟您們起衝突,要是加重粱伯伯的病情……我不確定自己可以承擔得了,才會順從爸媽的安排。"'
"我知道你有苦衷,但現在你回來找鳳荃,是不是表示你父母已經能諒解你跟鳳荃的感情?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
在家裡從來沒有領受過這樣充滿善意的關懷詢問,芙蝶眼裡微微感到潮熱,她深吸了口氣,控制住內心的激動。
"商行效跟我解除婚約後,爸媽已不管我的事了,而且我再不是三年前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小姐。在美國攻讀商業設計的碩士學位時,我參加過比賽,還得到獎項。這次是受一位學長的邀請回來工作,我有自信可以照顧好自己,經濟上毋需依靠父母,同時也認為現在的自己匹配得起鳳荃,不再是她的包袱,才敢厚著臉皮前來爭取您的認同。雖然我不像苕萸那麼能幹賢慧,可是我對鳳荃是真心真意,三年前如此,三年後還是一樣,而鳳荃對我亦是。希望伯母能看在這點上,成全我跟鳳荃。"
"我也求您,媽……"鳳荃心頭一陣灼熱,不顧一切地向前跪倒,芙蝶連忙跟上。
"你們這兩個孩子……"
望著兩張美麗臉容上無悔亦無恨、視彼此為今生唯一依恃的執著,梁母只能垂下限睫,黯然歎息。
三年來,兩人都未曾改變心志,不就表示她們是真心相愛嗎?看過鳳荃為情所苦的愁慘,她哪裡還能狠下心拆散她們,讓愛女再次經歷那種煉獄?
"你們都起來。"
"媽不答應,我們就不……"
"鳳荃,你還看不出來媽願意成全你們嗎?"鳳岳上前扶起姊姊,眼中閃著一抹疼惜。"媽的思想一向開明,又那麼疼愛你,只要你能快樂,即使她不明瞭你跟芙蝶是如何戀上彼此的,也不會反對,她唯一擔心的是爸爸能否承受而已。"
"媽……"鳳荃淚盈於睫,臉上洋溢著對母親的感激。"我讓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