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說什麼笑話啊,她與侯靜素不相識,她能教她什麼?
「我想,我應該已經脫離行為學習階段才是。」她都二十幾歲了,行為早已定型了。「而且就算要教,也不應該是侯靜小姐吧。」
「那為什麼你的一切行為和她沒兩樣?」司徒洵的火氣又起。
「和她沒兩樣?」封影終於捉住他話裡的重點了。
「別像只鸚鵡重複我的話!」終是忍不住那受騙上當的憤怒,司徒洵再度發飆。「你給我說清楚,是不是她和你說的?」
「就和你說過了,她沒對我說過任何話!」封影覺得眼前的人直比斯茉還固執己見,忍不住也加大了音量朝他回答。「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聽著她的話,司徒洵無法去分辨自己心中的那抹情緒究竟該稱什麼。
是慶幸,她依舊是她,和靜是不一樣的一個個體?
還是遺憾,她依舊是她,靜並沒有回來?
但若是封影的軀體擁有了靜的靈魂,那他又該怎麼辦?
而面對與靜如此相像的封影,他又會怎麼做?
靜,你要她來這裡,到底有著何種目的?
封影小心翼翼的審視著他的表情,心裡產生了一股愧疚之意。
「抱歉,我一時控制不住才會對你大吼。」她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就覺得不好意思。「請你原諒。」
司徒洵看了她一眼,沒開口的起身離去。
他需要好好想想。
第六章
將自己鎖在臥房裡,司徒洵看著照片中的侯靜,試著整理紛亂的思緒。
侯靜與封影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即使她們的行為再怎麼相像,侯靜是侯靜,封影是封影,不會是同一個人的。
但是為什麼自己總有侯靜在身邊的錯覺?她們明明就是不同的兩個人呀!
再怎麼相像,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你到底在想什麼?」對著照片,司徒洵不禁迷惑。「這是對我的最後仁慈嗎?找她來替代你?還是這是對我的考驗?考驗我對你的心意?」
不知不覺間,在這一個月內,封影已經融入了他的生活,雖然她並不刻意的做些什麼,但就是這麼淡淡的進駐,淡得令他沒有警覺。
是錯覺嗎?還是替代?這一切混亂得令他無法辨別。
而這之間的界線,模糊到他判斷不出來。
「到底要我怎樣做?」無力感湧上,幾乎要淹沒他。
「司徒先生。」門外傳來封影的輕喚。「你晚上什麼都沒吃吧?我做了些飯團,就放在門口。」
本以為他不會回應,正想回房的封影,卻突地被叫住。
「你……今年幾歲?」
封影揚眉,頗意外他會對這個有興趣。
「二十三。」隔著門,她這麼回答。
「二十三嗎?」門後,傳來了他低沉的聲音。「如果她還在的話,也是二十三了。」都已經五年了呀,想當年的她,也不過十八。
「你很愛她。」封影在門口坐下,決定把握這難得的機會與他談談。
「我是。」司徒洵看著手中的照片,想起她說過的話。「我不是不明白她的希望,但我總是無法說服自己。」
他懂她的,他也知道她捨命救了自己,一定是希望他活得光彩,但是要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她早逝的生命上,他無法做到。
「我無法忽視這一切,好好的去過我的日子。她是那麼的年輕,還有著無限的可能,卻就這麼因為我而死去。」也許是因為還隔著片門板,司徒洵的想法毫不掩飾的脫口而出。其實這五年來,他也很想與旁人談談一切,也試著去找出解決的方法,只可惜沒有這麼做。
「你可以不用忽視,但要給自己一個開闊的空間思考。」輕輕靠著門板,封影嘴角含笑。「我相信侯靜小姐是會一直留在你心中的,但是在記得這個人、這件事的同時,人也要試著往前看。」
「往前?」
「除了她之外,世上依然有許多人事物等著你,傷痕雖大,但也要試著讓它癒合結疤。看著疤痕雖然會想起那陣傷痛,但除了這一道傷外,你擁有的是更多的完好。不是嗎?」封影說出心中的想法。「利劍是雙面刃,她救了你,同時也傷了你,但這不該是你的罪。」
司徒洵聽著她的言論,細細思考。
「但如果你依舊執著在這上頭,你的不幸將會成為她的罪了。」封影靜靜的訴說。「其實她早該離開了,但你的怨恨與傷悲拖住了她的腳步,讓她舉步不前,卻又回不了頭,她也是傷心。
試著由別的角度思考這整件事,決定你人生最重要的目標應該是何處,但我相信聰明人不該將傷痕放在眾人注目之處。你心疼她的年輕,可惜她的無限可能。那你自己的呢?」
房內不再有聲音傳出,封影也停口的留給他思考。
窗外的月光灑落在迴廊,正映照在坐在地板上的封影,她的耳邊再度響起了優揚歌聲。
你也許也這麼覺得嗎?
+ + +
清晨四點,司徒洵一拉開房門,就發現有個不明物體壓向他的腳。低頭一看,才發覺昨夜與他談話的女人居然就這麼睡在他門口。
低下身,司徒洵偏頭打量著封影的祥和睡容,以及她唇畔的笑花。
笑?有什麼好開心的?
轉頭一瞥,就看到了她手旁的托盤上,擺著茶與一盤的飯團,想起了她昨夜的體貼舉止。視線再回到她臉上,司徒洵微抿唇,原想將她拍醒,卻忽地停掌,直勾勾的看著她,心裡閃過些什麼,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湧上心頭的,是一絲感謝,感謝她所做的一切。不管是侯靜,或者是封影,都為他付出了許多。
地上的人動了下,穿著和服的身子翻轉了半圈,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司徒洵看著她的動作,不自覺的又愣住,想起了侯靜的樣子。
這兩個人真是相像。
搖搖頭,他揮去那令人困惑的問題,抱起了封影,而她墨黑的長髮就這麼直垂到地板上,司徒洵一怔,頭一次注意到她的頭髮居然這麼長。
同時,也找到她與侯靜的不同之處。本來,她們在外表上就是完全不同。
將她在床上安置好,司徒洵舉步向外,再看到地上的托盤時,彎身拿起。
「往前看嗎?」撕開保鮮膜,他拿起飯團,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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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霧氣飄散在冷空氣中,司徒洵穿過樹林,來到侯靜的墓前。
在墓前坐下,他看著上頭的照片,緩緩的露出了微笑。
「這是你的心願嗎?希望我好好的過生活嗎?但你怎麼能認為,在這樣的條件交換下,我怎麼可能昧著良心的追尋我自己的幸福?」
照片上的女孩可愛的笑著,似乎並不以為然。
「我知道你向來善良,但是我就是看不開。」司徒洵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我也知道這樣並非你所願,但是我真的無法調適我的心情。」
「不是無法調適,而是不願。」
突兀的男聲在他身後響起,司徒洵皺眉轉身,想不出來除了他之外,還有誰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裡。
「盡山?」
葉盡山向前兩步,在他面前站立。
「不是你無法調適你的心情,而是你不願去做這個嘗試,因為你覺得在侯靜為你放棄生命後,讓你過得幸福成了一種罪惡,你害怕自己會忘了這一切,忘了曾有人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確保你的安全。」葉盡山毫不留情的指出。「我們都曾是族長候選人,也都面對過背叛,也看過至親的死亡。在我們自幼接受的教育中,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讓人打倒的,你現在最大的癥結,不是侯靜,而是你自己的心結。」
葉盡山更進一步明白的指出:「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只是你不去做。」
司徒洵一怔,想起了昨夜封影說過的話——
利劍是雙面刃,她救了你,同時也傷了你,但這不該是你的罪。但如果你依舊執著在這上頭,你的不幸將會成為她的罪了。
「將責任推到旁人身上是不應該的,而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像極了長不大的孩子,在受人恩惠後,卻仍趾高氣揚的罵人不應該,怪他沒有求得你的允許。」葉盡山早就想和他說這些話了。
他這五年來,是不是只是在加深侯靜的痛苦?是不是讓她連死後,都得不到永恆的安寧?
「做什麼不說話?」葉盡山睨著他的沉默。「不愛聽也得聽,我早看不慣你這樣子了。」
葉盡山就是不懂,向來強韌的他為何會如此輕易的被打倒?失去所愛的事情並非他一個人經歷過,為何就是學不會重新站起?
一時的失意難過,他能夠理解,但過久的無病呻吟,就只讓人想扁。
「你來做什麼?」
「看你振作了沒,沒想到還是一個樣!」葉盡山哼氣,「原本以為一個月應該有所改變了,看來那個女人也沒什麼用嘛!」
「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司徒洵總是不免懷疑。
葉盡山瞄他一眼。「放心,她不是我們去找來設計你的。她和昀的老婆一樣是什麼娃娃國的成員,在昀的婚禮上見到你後,就主動要求委託,要我們把她送到你這裡。」